宋芷瑶终于又见到了毕方。
毕方大概觉得拖了几个月似乎不太好，翅膀抖抖，抖下十多滴血来，吓得宋芷瑶差点一头栽到清泉里。
“我的小祖宗，本体这是不要命了？！”
毕方晃晃脑袋，十分不耐烦地答道：“关于本体的事，说了不要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宋芷瑶取出个小瓶子将血滴收进去，只留一滴渗入清泉。事实上，妖兽对人间的侵扰大体已被控制，基本已经不再需要血方石的辅助，本就是神石难得，现下这批，宋芷瑶也不过是自己收好备用。
只不过毕方那边，能框一点算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却不曾想到，他越来越大方。
也许不是灵体大方，是本体出事了。
宋芷瑶强行压下心头的担忧，就算本体真的有事，大概也是她力所不能及。也怪她能力不够，若是她能成长到浮桦那般，或许也能帮到毕方呢？
晃晃悠悠出了清泉谷，宋芷瑶荡去清湖边继续练习。
明桓对她的指导日渐减少，只在她学完一套功法时过来验收一下，而后递给她一本新的。
宋芷瑶坐在湖边，悬了一颗夜明珠在头顶，翻开新拿到的书页。明桓让她新练的是一套指法，名为绕指，共三重境界，一曰合魄，二摄识，三曰还魂。宋芷瑶听着感觉更像是某种邪术。
正巧当时纸琦在旁边，给她解释说，所谓绕指，就是把人绕晕了，你就成功了。
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泽，宋芷瑶翻看了几页，不禁笑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纸琦的解释挺准确的。
绕指是一种针对人灵魂的指法，相对于制敌，其实更多的适用于救人。合魄，可以护住人的灵魂不去，摄识，可以与灵魂进行沟通，而还魂，顾名思义，使灵魂归位。
一等一的救人术。
在实战中，则可以化为精神攻击，直接影响对手的灵魂，给对手的感觉，确实就像被绕晕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给取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该被销毁的禁书。
宋芷瑶边翻看书页，手边按着书上的描述和图解比划起来，合并的食指和中指尖端，发出柔和的白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的光路。
一个时辰后，宋芷瑶的手指抽筋了。
......
两根手指仿佛被黏在一块半点不肯分开，痛灼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延伸，她猛地站起身来想要活动活动，放在腿上的书册被她掀翻，直直的往湖中落去。
宋芷瑶伸手想要抓住书册，手边术法一勾，然而抽筋的手指并不听她指挥，书册瞬间落到湖面，又缓缓上升。
书册下，是一双托着它的手。
手的主人逐渐从湖水中钻出脑袋，一头黑发湿哒哒地垂在身上，借着夜明珠的柔光，恰好可以看到从湖中钻出的身体，瘦弱但不失精壮，以纸琦评论仙界男子的标准来说，堪称完美。
宋芷瑶看着出水男子的脸，失了片刻神，而后问道：“鲛人哥哥，你是我的大师兄吗？”
只是封面沾了些水渍的书册被砸到了她脸上。
明桓钻回湖中消失不见。
宋芷瑶看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摸摸封面上微微的潮湿，确定自己刚刚不是在做梦。
手指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宋芷瑶看看书册看看湖面，收起书册，一咬牙跳下了湖。
湖水冰冷刺骨，冻得宋芷瑶直哆嗦。
她本不会游泳，练习水系术法的时候被明桓踢下去过几次，勉强能够扑腾两下，主要还是靠着灵力隔开身体周围的水。清湖不算很深，她直接沉到湖底，踩到湖底的细沙上腾起一小片沙尘。
夜明珠随着她落了下来，照亮周围的一小片空间。
宋芷瑶感受着水中熟悉的灵力波动，循着往湖心走去，湖中的鱼被她惊扰，纷纷四散游开。
偏偏明桓跟她捉迷藏似的，她每寻到一个地方，灵力波动便换一个位置。五次之后，宋芷瑶立在了原地，双手结印，湖水随着她的动作开始搅动，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汇集成尖锐的水柱，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她不擅在水下行动，不代表她的水系术法学得不好，对她来说，这是两回事。
有一条水柱射出不远便散落成安静的湖水，初泪飞快地落到手中，宋芷瑶在水柱消散的瞬间提起初泪向那个方向掠去，一剑刺空。
宋芷瑶傻眼了。
莫不成明桓真是鲛人？
再要不然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黑脸的大师兄，水系术法，已是登峰造极。
宋芷瑶站在刺空的地方思考明桓的种族问题，没有注意到后方一阵水波轻轻的荡过来，温柔到仿佛夜风拂动，如果不是在水下的话。
水波近身时宋芷瑶方才感应到异常，却已来不及，水波轻飘飘的穿透她的结界，打在了她的身上。
宋芷瑶呛了一口水，连忙控制身体上升离开湖水，狼狈地摔回岸上拼命地咳嗽。
“咦？我可爱的小师妹变成美丽的鲛人了吗？”
宋芷瑶边咳嗽边分出寸目光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纸琦。在水下折腾了太久，已是到了她该下山去挑水的时候。
听着纸琦的嘲讽，宋芷瑶有种遭报应的感觉。
等她到外门的广场时，看到明桓原本给她准备的大缸，变成了三个。
宋芷瑶：“......”
这难道是因为撞破了大师兄的某个小秘密而得来的惩罚？
因为没有料到多了两个大缸，宋芷瑶挑水花的时间太久，等她赶到观霞台时，整轮金乌已经悬在了东方的天空。
浮桦笑眯眯地看着她，“瑶儿呀，落了早上的功课该怎么办呢？”
宋芷瑶苦着一张小脸走到桌案边，往壶中加了三块茶砖，倒上热水等待片刻后，将墨绿色的茶汤倒入杯中一口饮下。
面上一片狰狞。
宋芷瑶感觉自己的味觉可能一个月都无法恢复。
口中只留下无尽的苦涩，苦涩，和苦涩。
没有霞光的陪伴，浮桦的课就显得更为枯燥，好在宋芷瑶已经被唤梦折磨得没有丝毫睡意。
终于修完本该属于晨起的课时，宋芷瑶匆匆赶去了藏书阁，翻找出立霞山带的弟子名册，翻到明桓的那一页。
作为立霞山掌门首徒，明桓的记载很靠前，很好找。
书页上的文字也很简单。
“明桓，东海畔渔村出生，人历两万一千三百七十六年，遭妖魔屠村，父母双亡，被浮桦救回，资质甚佳，收为首徒。”
人间的各个国度都有自己的历法，一般是从建国开始计日。而人历，是整个人间通用的历法，传说是从女娲造人日开始，延续至今。
宋芷瑶看着明桓的记载，咬紧了嘴唇。
大师兄的父母，原来都不在了。
鲛人什么的，本也只是她玩笑的想法，既是生于东海畔，明桓的水系相性一定很好。
宋芷瑶失魂落魄回了清湖，看见明桓正在湖畔等她。
“大师兄......”她走过去叫了一声，然后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从小没有母亲的她生命里已然失去一半温暖，父母双亡的明桓，又该是何等的孤独呢？
明桓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答应了一声问道：“你的绕指练的怎么样了？”
宋芷瑶的悲伤僵在脸上。
明桓神色一凛，“有空下水找人没空练指法？真这么喜欢水的话我不介意先开始你水系术法的系统学习。”
宋芷瑶：“啊？”
“我不是鲛人。”明桓说道。
宋芷瑶：“啊？”
明桓一个眼刀扫过去，吓得宋芷瑶一个激灵，“不会说话了？”
“会会会。”
看她委屈的小模样，明桓心里软了几分，没再继续教训她，让她拿出绕指的功法书册，给她进行讲解。
其实宋芷瑶昨晚本来练的也还行，只不过是手指抽筋，现下再被明桓提点几句，一套指法已能像模像样的施展出来。
明桓很满意的样子，神色也缓和了些。
宋芷瑶本想问问他家里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同于其他仙门的故作清冷，立霞山一直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烤兔子的烟火气息，也有除夕烟火的绚丽，浮桦虽然不太正经却也是一个很好的师父，还有纸琦拦不住的聒噪，明桓在立霞山的日子，就算说不上幸福，也至少是安稳。况且被带到立霞山时，他不过也才四岁。
幼年的那场劫难对他的伤害到底有多深，宋芷瑶不得而知。明桓的择路和迷途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只怕那些伤痛的过往，他早已走出，何必无故再去揭他的伤疤。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看来，明桓对妖的恨意，也没有那么深，宋芷瑶甚至亲耳听他说过：人有好坏，妖有善恶。
过去的，过去就好，现在和将来，才是更重要的。
宋芷瑶打起精神，继续练习绕指。
明桓看她突然有了精神，虽然不知这一番变故究竟为何，终究还是比较欣慰。
太阳落山前，宋芷瑶已经将第二重摄魂练至炉火纯青，明桓大概估计了一下，明天就能开始新的功法。别人几年方能有所小成的功法在宋芷瑶这里就跟玩似的，开始时明桓亦很难适应，甚至一度怀疑她只是练了个形似。
到现在他习以如常。
看着小师妹开心地飞去观霞台，明桓犹豫了一下，还是到外门移走了新添的两个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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