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瑶还是第一次见到浮令认真的样子。
立霞山用剑者居多，浮令却是独树一帜擅用弓箭。虽然他平日里一柄骚气的绯色长剑不离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种伪装。
宋芷瑶有幸在前几天见识了一次，毕竟是被浮桦追着打，浮令不敢不认真。同样骚气的绯色长弓，无箭而拉弦，在浮桦的围攻下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逃走。
当然，他没能逃多远，就被浮桦一根藤条栓到了榕树上。
但是能在浮桦的手下逃走，哪怕只有一刻，也足见浮令的弓箭之厉害。
看见浮令手中的长弓，浮秦微微抬了抬眉，这小子千方百计拖了十年都不肯打扫山道，不就是等着今天赢了他然后提要求吗，怎么能够让他得逞。
比试一开始，浮秦依旧是一招迷云漫天。
有了两次的观战经验，浮令要从容得多，云雾线在他眼中清晰可见。浮秦的攻击来得也更快，密密麻麻的云雾线从一开始就向着他缠过来。浮令敏捷的避过，闪到云雾线还没来得及铺设之处，飞快地拉动弓弦。
这一次，弦上有箭。
几支飞箭在云雾间穿梭，看似毫无规律，然而在箭停止飞行后，恰巧在浮令四周隔出了一片空间，任凭云雾线如何伸展，都无法织入空间一缕。
纸琦冲着浮令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小师叔这招高明，箭上附着的灵气用来形成小结界，云雾线就拿他没办法了。”
“但是他也拿浮秦师兄没办法啊，等于自己将自己困住了。”宋芷瑶说道。
纸琦嘿嘿笑了笑，“你等着看吧，小师叔肯定有后招。”
话音刚落，浮令又是几道飞箭射出，所过之处云雾尽散，迟迟都没有恢复，箭头触到云雾边缘后，又调转方向重新飞去，几趟折返便将整片云雾搅得稀碎，浮令沿着打通的云雾间隙冲着浮秦快速攻去。
浮秦闪身避过浮令的飞箭，挥动倾云瞬间将云雾间隙补满，又顷刻被飞箭搅散。眼看浮令快到身前，浮秦在擂台上一跃而起，将倾云抛至上空，双手快速结印，零散的云雾以倾云为中心，迅速汇聚成龙形。
倾云为齿，云雾为身，再引天雷作鳞，携裹着向浮令而来。
浮令倾身向后退去，手边召回飞箭结成一个小阵法用以抵挡云龙。正想拉动弓弦以御风诀扰乱云龙，突然看见浮秦的嘴边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浮令心道一声不好，不待他有所反应，云龙瞬间四散开来将他包裹。浮令没有再动作，长叹一口气，整个身子已经被云雾线团团包裹。
“认输认输！”
浮秦闻言挥袖散去多余的雾气，只剩下被云雾线死死卡住的浮令。这也是让弟子们观摩学习，毕竟不是每个弟子的灵识都能像宋芷瑶那样敏感。
待到四周观战的弟子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浮秦方才将云雾线全部收回，浮令瞬间跌坐在擂台上，嘴边不服气地嘟囔，“师兄你拿着倾云就跟作弊似的，这谁能打得过？”
“你自己练功不到家动作太慢能怪谁？如果你在搅乱云雾线后就能快速移到我身前施展惊鸟鸣昼，胜负还未可知。”浮秦不满的答道。
浮令气得差点没吐血，“你都知道我打算用惊鸟鸣昼，我哪还有机会！！？？”
浮秦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要找掌门师兄比试最好今天结束，明天就开始去打扫山道，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浮令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宋芷瑶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师叔的后招都没来得及使，师叔果然厉害，这还能有长老打得过吗？”
按照藏书阁以前的记载，浮秦和浮令的战绩一直是五五开，所以纸琦对浮令还挺有信心，这下看来，要么就是有人修炼得太狠，要么就是有人在外太过懒散。
让人意外的是，面对下一个挑战者时，浮秦没再用云雾线，然后就输给了一个师叔祖。
之后浮秦就开始有时用云雾线有时不用，用的时候就没有输过，而不用的时候便是输赢参半。宋芷瑶跟着纸琦在观战台四处转悠听墙角，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面对那些绝对不能让他们得到特权的长老，比如说浮令这类，浮秦就会用云雾线，其他的就不用。
不分男女，不分资历，只看你过往的表现来确定立霞山是否能够受得起你提出的种种要求。
比如说财富、物资，那你当然想要什么需要多少都没问题，但你要是想让浮桦给你烤兔子，那肯定就是不行的。
所以浮令，肯定输，必须输。
也就是说，浮秦的云雾线，至今没被破解过。
二十多场比试，日头才开始西斜时便已结束，浮桦就在这时踏着倾霞而来。
“师弟今年不错嘛，有进步有进步！”浮桦拍拍浮秦的肩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浮秦拍开他的手，“你赶紧准备你的去，打完我还要去整理一下后十年的长老特权和惩罚。”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说着就往他的擂台中间一站，冲着长老们勾勾手指，“来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来，随便你们。”
宋芷瑶还想着浮桦这话未免太过嚣张，就看见一群长老跳上了擂台。
......
二话不说便是各种术法开始往浮桦身上砸去。
惊得宋芷瑶张大了嘴，迟迟收不回下巴。
纸琦体贴地帮了她一把，“这还算好的，听说以前还有过所有长老一起上的，那叫一个壮观。”
“师父能行吗？”
额头上又被纸琦毫不留情地敲了一记，“跟着师父这么久了，这点信心都没有？看来你是对不知的认识还不够。”
宋芷瑶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擂台中央的浮桦面对种种攻击，不过轻拂衣袖，各种术法便向着来处折回，而后倾霞飞出化为十余柄飞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老们一人一柄倾霞分身都应付不过来，浮桦背手看着他们，仿佛一个观众。
不知，真的是无敌啊。
尽管浮桦说这是宋芷瑶的目标，但她也清楚她离不知还很远，与其去感叹浮桦的厉害，不如研究下浮秦的云雾线来得实在。
由于比试，浮桦停了她暮时的课程。但出于习惯，宋芷瑶还是去了观霞台，浮桦不在，她就一个人坐在桌案边，沏了壶唤梦，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浮秦境界高深，加上倾云自身的优势，想要消除云雾是不可能的，所以宋芷瑶还是觉得，转化云雾的思路并没有错，关键在于如何在转化之后确保其为己所用。
暮时的山间传来鸟归林的啼鸣，宋芷瑶从纸上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天边的一片瑰丽。
她稍微眯了眯眼。
☆☆☆☆☆
第二天一大早，浮秦刚刚推开殿门，就看见宋芷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
“师侄你在这做什么？”浮秦不解地问道。
宋芷瑶起身，抬手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叔，我想试试您的云雾线。”
浮秦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的校服上沾了很多泥渍和草叶，发髻已经散开一半，一看便是整夜练功的结果。
“你的晨课呢？”
“和师父请假了。”
浮秦本想张口拒绝，突然想到之前她脸上的阴影和浮桦信誓旦旦要让她进入不知，端着脸点了点头。
一叶殿前的擂台还没撤去，但昨日刚看了一天的热闹，今晨的人们都有些懒散，山上难得格外清净。
两人在擂台上站立，浮秦颔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反手便是迷云漫天。
初泪还插在半散的发髻上，宋芷瑶也没有将它取下来的意思，浮秦隔着云雾看着初泪，有些不解。
云雾线开始悄悄铺设，宋芷瑶看得清楚，灵活地在云雾中闪避，云雾线逐渐铺满整个擂台区域。
浮秦看宋芷瑶一直只是躲闪，绕动倾霞将线织得更密集，同时左手二指并立指向天空召引天雷。
宋芷瑶一边躲避着云雾线，余光瞥见天上瞬间汇集的乌云和其间涌动的电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云雾线的密织将她逼往浮秦所在之处，估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雷电落下的时间，宋芷瑶双手快速结印，寒气从她的掌中肆溢而出，顷刻间将所有云雾凝结成冰晶，只留下自身被结界包裹的一小片区域。
浮秦暗道一声不好，然而已来不及收回，一道雷光落下，将所有凝结的冰晶劈得粉碎，借助雷电之势，宋芷瑶迅速催动驯火决将周围空间的温度提升让重现的云雾蒸发，同时将残余的雷电用空间结界紧锁在擂台空间内。
雷电在结界内四处乱窜，加上攀升的温度，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看着宋芷瑶结印施展术法的速度，浮秦险些没反应过来。
毕竟是真仙境，所有的错愕只在浮秦的脑海中占据一瞬。
宋芷瑶的空间术虽高明，然而境界的差异终究难以弥补，浮秦一剑便劈开结界，将残雷和高温向着四周散去，周围的林木被逃窜的残雷击倒一片。
毕竟答应她要用云雾线，浮秦也不占她便宜，倾云随即将擂台重新铺满，云雾线重新织起这片空间。
宋芷瑶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遥远的东方，天空逐渐浸染上一片霞光，霞光四处蔓延，甚至将擂台上的云雾，都染上一层色彩。宋芷瑶故技重施，将云雾凝成冰晶。
浮秦当然不会再引天雷，云雾是他的云雾，冰晶自然也是他的冰晶。浮秦以冰晶为剑射向宋芷瑶，冰晶不为所动。
不远处的宋芷瑶抬起右手，笑着说道：“师叔，你输了。”
仿若静止大的冰晶转而全部向浮秦攻来，密织的空间让他避无可避，他看到冰晶上若隐若现的瑰色。浮秦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伸手在周身架起结界护盾，冰晶一触到护盾便化作云雾散去，与山间的晨雾融为一体。
宋芷瑶破解了他的云雾线，他输了。
两人落回广场上，浮秦顺便撤去了擂台。
“借用我的雷电之势只是幌子，最终还是等着这片朝霞，不愧是师兄的徒弟，这霞光利用得不错。”浮秦毫不吝啬地夸赞，“却不想你的空间术竟到了如此境界，如果我不需要花费那一剑来劈开结界，你就输了。”
“师叔你放心，要是再有下次，我保证你一剑都劈不开我的空间结界。”
“近墨者黑。”
宋芷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立霞山成立近万年，只怕除了师兄，便是你最能领悟到立霞的真正含义了，只可惜，你无法待长久。”
宋芷瑶坚定的看着他，“师叔，我宋芷瑶生虽不是立霞山的人，但死一定是立霞山的鬼。”
“小丫头，什么生生死死，年轻人，别老把死挂在嘴边。既然你赢了我，以后想要什么特权随便提吧。”
宋芷瑶：“！！！！！真的吗？这不是长老才有的待遇吗？而且我只是破了个云雾线。”
“真的，后十年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别太过分。”
“谢谢师叔！！！”
东方的日光将将从山顶探出些许，山上逐渐开始喧闹，宋芷瑶拜别浮秦，高兴地御剑回了榕树林。
躲在不远处观看了全程的明桓，脸上满是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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