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又或者是有边界的,只不过周围都是散发着恶臭的鬼魅只影。层层叠叠,数不尽数,遮天蔽日,以至于周围的样子都已经看不见了。
我听得见风声,狂风呼啸,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自己的脸上。也或许不是风,而是魑魅魍魉的嘶吼。那种黏黏糊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人间都可以被它们撕碎了吞进去。
这并不恐怖,我曾见过更恐怖的场景。可却比不上这里的压抑感。像是被人无形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明明可以呼吸,却有感觉不到空气。
在那里,我只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站在正中央的人。一袭白衣,长发及腰,空灵飘渺,像是女鬼。我觉得自己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凑近了她。她好像感觉到我的存在,所以抬了头。
那是我的脸。却也是无数张青面獠牙的脸。
我猛地被惊醒坐起身来,差点没直接掉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我抹了抹自己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月光,是后半夜了。我叹了口气,幸好,是这深更半夜的没有别人。这要是白天都有人守着,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说自己做噩梦吓醒了,还是被自己吓醒的,实在是太……说不出口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想想晕过去之前是小冰块抱住我的,那他肯定没事了。我松了口气,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了压惊。
些许冷静了些了,有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是刚刚的梦。我生平没做过几个梦,噩梦更是没有。而刚刚的梦……
因着这个梦,我又想起来了之前在云深不知处山羊胡子要打我那回。但是事情一件又一件的,也就没有去细想。现在想想,我那回阴沟里翻船翻的实在是莫名其妙了。脾气再不好,也不应该因为那点小事情就这样啊。我现在忽然想起来,难道是说和这个梦有关系?
我凝神仔细回忆起来,想要钻进这个梦的最深处。
诚然,和一个梦,是没什么好较劲的。较来较去的,较了个寂寞不算,还平白无故的让自己找了点气受。
我曲着一条腿,大爷似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走神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地面上的家具影子都变了个样。
我噗笑了一声,晃了晃头。几万年潇洒的日子过来了,都不曾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如今这凡间醒来也不过几个月,竟然就有了这类似的感觉。红尘滚滚,当真是催人老啊。
罢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伸手将茶杯放回桌子,我走回床上盘膝而坐,给自己调息起来。之前最后一步差了一点,之后又是因为小冰块取出了龙鳞,是该好好调息一下的。
等我再次睁开眼,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我叹了口气,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后一步没有妥善完成,虽然并不影响我提升修为。可借助杀伐之气提升修为,到底是剑走偏锋。一场射日之征的杀伐之气深厚无比,其中也参杂无数的怨气、邪念。
原本的做法不过是最保守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要真的沾染了,不过凡人杂念,想要影响我也还是不够的。坏就坏在,提升杀气,和剑气相撞,虽然龙鳞帮我挡住了。可那时为了救小冰块,我立刻就把龙鳞取了出来。最后的三分,也还是自己的受的。
这就好比,原本那些东西不过就是附在我身体表面,它们想进来,却进不来,我努力掸两下就能掸掉。而那三分剑气,刚好给它们划了道小口子。
头疼,是真的头疼。虽然比不上曾经斩杀妖魔沾染的半分,可我现在也不像那时候那么彪悍啊。万一被发现了……我总要先想个办法蒙混过去才行。
等等,小爷为什么要想这个办法啊?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太时候跑路了。
我二话不说的就从床上蹿了下去,直奔窗口。
不过,手都扶到窗户上了,蓦地就想到了之前去救小冰块的时候,他说的那句“你回来啦”,还有自己回的那句。一想到这画面,我这推窗户的力气,是怎么也用不出去了。
【我觉得,您是想留下来的。】
小石头的这话一出来,我连手都收了回来。虽然下一秒我又想伸出去。但是,别说伸到一半了,我就是动了一下,就立刻静止了。
看着手,看着窗。我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承认这样不理智的行为。可事实就是如此,把手收回来,要比把手推出去,简单的多。
冷不丁的,我笑了一声。笑自己居然真的有这么矫情的时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真是离家久了,都忘记了自己开心最重要了。
忽然间就一身轻松的我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去躺一会儿睡到自然醒。不执着某件事情的时候,对周围的敏感度也就上升了。手都还没放下来,就感觉到了屋外回廊角落里站了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可视线一凛,扫过去的时候,却又发现空空如也。微微蹙眉,认真的探寻了一番,的确是没有人。那刚刚,难道是我的错觉?
我狐疑地又探了探,还是没有人。
或者是巡逻的走过吧。我松了口气,再一次松了松筋骨,怕回了床上躺了下去。
次日,打小石头来了一趟我房里之后,我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阿离带着医师和婢女来了一趟,把了脉,洗了漱,又说了两句话。
“江姑娘,蓝湛怎么样了啊?”
阿离还没回我,倒是小石头小嘴一叭:“蓝二公子好着呢,生龙活虎的,修为都涨了好几年的。您还是先关心关心您自己吧!”
我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小石头,我就睡了七天,你胆子都大了是不是!”
“阿念也是关心你。你昏睡的这几天,这孩子前几天日日夜夜都守在你窗前,还是撑不住了被我们抱回去的。”
我挑眉看了看那小石头。她倒是真的脑子大了,都敢哼一声了。
“哟~谁惹我们的小石头不开心了啊~”是魏无羡大大咧咧的声音。他一进来就敲了敲小石头的脑袋,然后又很乖巧的叫了一声“师姐”。
一起过来的还有小冰块。他手上,还端着一锅什么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就和我解释是药粥。
阿离听见小冰块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和他打了个招呼,觉得我们还有事情要说,就先牵着小石头的手先出去了。
“身子可好些了?”小冰块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早就好了,昨晚上就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冰块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一样。
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是觉得我醒早了?”
“不早不早!”魏无羡在一边连忙开口:“你要再不醒,我们就都快急死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蓝二公子可是夜夜都在你的屋外抚琴到亥时呢。你要是再不醒,他就又要倒下了。”
我立刻啧了一声:“你这情况,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他倒是一脸没什么的样子:“无妨。”
这副样子真是气的我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育教育他。
“小煎饼,你先别管蓝二公子的,他壮的和头牛似的。你先说说你吧。这事情太多,我都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问了。”他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但又没什么犹豫的就问:“你先说,你这之前上了不夜天之后,到底去哪儿了。那天又是怎么就出现在不夜天的。”
这个问题不用多做考虑,昨晚上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托词:是温若寒把我软禁了。就连两个儿子都不知道。就关在不夜天,亲自设了结界。他死了,结界就没了,我就出来了。跑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他们在说小冰块被火伤到了,就立刻跑过去了。
反正,温若寒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死无对证,就算是他们有问题也没法问,只能选择相信。至于温若寒为什么要软禁我。那天魏无羡自己都说了,温家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不是。
果然,他露出了原来如此的样子。我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小冰块,他的神情颇为古怪,具体是这么个古怪法,一时间说不上来。就是,让我有点心虚。
他也看向了我,不过什么都没说,只是揭开了那锅药粥的盖子,让我吃点东西吧。
我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
看见那锅里的东西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食材没问题,味道也没问题。就是正中间躺着一朵洁白无瑕,芳香沁人的白花。
我眼睛眨了眨,确定自己没看错。
“小石头开花了?!”
魏无羡乐了:“嘿嘿,你知道啊?你昏睡的前几天,脉搏弱的几乎没有,那傻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我们都生怕她到最后直接掉石子儿出来。结果石子儿没掉出来,倒是开了朵花。今早,说什么都要让蓝湛放进粥里,说给你补身子的。对了,这石头怪,还能开花的啊?”
“啊……能是能,但是至少也要百年才对啊。这小石头,倒真是有灵性的。”
“有没有灵性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可稀罕自己的一草一木了。聂兄之前和我说,就是觉得她乖,摸了摸她头发,她都差点跳起来,说什么石头长草很不容易的,轻易摸不得。现在好不容易开了朵花都能给你,对你倒是真的上心。”
嗯,我也点了点头。孩子确实是个孩子。毕竟一块石头要想开花,必须是至纯至善才行。她倒也是知道我最后一步没完成吐了血,可能会沾染些什么。她这花,滋补效果一般,明心见性倒是极好。
不过,给我的话……这才几年开的花啊,给我没什么用。老大给我吃的,都是一千年起步的。
我勺起了那朵花,看了看就给魏无羡。
勺子递给魏无羡的时候,他眼睛都瞪大了,条件反射一样就朝小冰块看了一眼。然后才皮笑肉不笑起来:“不是,小煎饼,你给我干嘛呀。小石头给你补身子的。再说了,我又没一躺躺七天。”
我也看了一眼小冰块,他本是垂眸的,感觉到我看过去了,才抬了起来,眼神询问我为什么。
“至纯至净,明心见性。”我说完这两句,重新转向魏无羡:“你比我需要啊。”
魏无羡的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强颜欢笑道:“呵,小煎饼,你在说什么啊,我唔!”
没等他废话完,我就直接给他塞了进去,连着勺子一起戳进了他嘴里。反正喝粥,也不一定要用勺子。
我端着碗喝了两口,看着嚼也不是,吐也不是的魏无羡。他愣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命地嚼了嚼咽了下去。大概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故作不在意的开口:“小石头问起来,我可是实话实说的,是你非逼着我吃的。到时候,你不能不认。”
我敷衍的点了点头,问他:“感觉怎么样?”
“什么什么感觉啊。”
“就是……再等等,我喝完这碗粥,你应该就会有感觉了。”
魏无羡被我说的莫名其妙,坐立难安。但是我粥喝了一半,他就脸色变了变。当下开始盘腿打坐起来。
“魏婴!”
“没事,就是起效果了。”作为一只过来虎,我很淡定的解释:“石头开花除了持之以恒的意思外,那朵花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静心。虽然不能完全保证,毕竟人心难测,但是预防作用还是很好的。等等,他吸收好了就好。你放心吧!”
小冰块又看了我一眼,才微微转身去看着魏无羡。
不过半柱香功夫,魏无羡就睁开了眼睛。别说,眼睛都亮了不少。虽然没有笑,但是比起最近笑起来的他,更有几分当初云深不知处的样子。
“小煎饼,谢谢你。”
“不客气!”
魏无羡笑了笑,好似很多事情都忽然豁然开朗了,整个人都很轻松了。还拿出自己的笛子耍了耍,一脸贱兮兮的问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心性有改的?你这段时间不都被关在不夜天吗?我自认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未有失态吧。”
靠!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