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曲径通幽,虽是正午,然而那条山林小径在群木的遮蔽下却格外幽静清凉。疏影横斜,各种不同的藤曼与草叶将阳光剪成了碎影。
“你读过歌德的《植物变形记》吗?”
杜隽轻轻拈起一片阳光下愈发显得苍翠的叶片,拿到沈慎眼前,轻声问道。
沈慎摇头。
“且让我满怀着甜美幸福告诉你一个简单的答案吧!
一定要留意植物的生长过程
观察它们怎样萌芽,怎样一步步开花,而后结果。
肥沃的土壤真伟大
先是用甘甜的乳汁孕育种子,让它快速生长;
继而,大地母亲又把娇嫩的、尚未舒展的叶
委托给永不枯竭的阳光予以关照!
你知道吗?种子内部还沉睡着一股奇特能量,
它可以预示植株将来的形态;包裹在种皮中的还有
胚根、胚芽和子叶,然而都只是苍白的雏形。
这个生命体安宁而平静
细心守护着核心部分,固若金汤
慢慢地它向上肿胀,依赖温柔的露水
快速冲出黑暗的怀抱。
当破土迎接第一缕阳光时,它整个形态毫无艺术性可言——
植物之子,也如人类之子一样——
幼苗越长越高,把各个器官组合成整体
再反复、再创造
可能发育成无穷尽的不同形态。你看:
仿佛每片叶都被精心雕琢——
锯齿状叶缘,波形缺刻,针状叶片——
在叶柄支撑下,与整棵植株交织为整体
命中注定!”
杜隽端详着手中的叶片,口中不由自主地颂起了歌德的诗句,又将目光移向满脸问号的沈慎:“文学与生命科学从来都不是绝对分离的,如果你带着诗意的目光去感受这些植物,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沈慎结果接过杜隽手中的叶片,认真端详了起来,脑中不由自主地便响起了方才杜隽诵读的那句歌德的诗:“每片叶都被精心雕琢,它们与整棵植株交织为整体,命中注定!”
“老师,我知道了!叶片是辨别植物种类的最关键因素!”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将那片小叶子举在自己面前,一脸大彻大悟后的兴奋模样,杜隽忍不住揉了揉那个小脑袋:“聪明!所以,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方法,可以开始记植物种类啦。”
“老师,记住的前提是首先要有一个人告诉我它们是啥啊!”沈慎哭笑不得道。
只见杜隽打开手机,不知何时,他在手机中装了一个可以识别各种植物种类的软件——大抵是谙熟于德国文学的他受到了歌德的影响,他平日虽说大部分时间埋首于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但还是保留了些许对绿植的兴趣,每每在路边遇到感兴趣的植物,他总会拿着手机扫一扫,一探此植物的究竟。没曾想这个看似有些天真的举动竟在今天帮了沈慎大忙。
在杜隽的帮助下,一直以来看到绿色植物就头晕目眩、找不着北的沈慎居然从中寻到了乐趣。短短一个下午,她便记住了先前两天都记不住的植物种类,直到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在回酒店的路上,虽然腿脚仍然不怎么利索,但沈慎却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鸟一般,在杜隽身边蹦蹦跳跳着。
“老师,您好厉害啊!我觉得您可以来我们生物系开一门课。”
“什么课?”
“论歌德的《植物变形记》,绝对秒杀那个小老头的植物学课!”
“这门课,我只为你一个人开。”杜隽将身旁那个雀跃的小身子往自己怀中搂了搂,夕阳下,金红的余晖为怀中的少女勾勒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少女痴痴地望着自己,清澈的目光如同一汪清泉。
“老师,您真好看!我喜欢您!”
“肤浅。”杜隽默默吐槽道。
“才不肤浅呢!我喜欢您的眼睛,纯粹、澄澈,和其他人不一样。”
“纯粹?一个活了四十年的人被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人评价纯粹,沈慎,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傻啊?”杜隽无奈调侃道。
“当然不是,我之前就说过,您就是我心中的焰火青年。”
“你看清了梦,你忍住了痛,却哭出声。你在等着谁,你只要一回,慷慨赴死的机会。你嫉恶如仇,你困兽之斗,夜风在吼。你从未看透,你只想感受,慷慨赴死的颤抖。”
金红温润的夕阳下,幽静的山间小道,刘森粗粝的民谣音夹杂着身旁少女的轻声哼唱,那一瞬间,杜隽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