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姜、烧水、煮汤,一气呵成。
房中的沈慎硬撑着疲惫的眼皮,静静听着门外厨房里杜隽向邻居借生姜、在厨房煮姜汤的声音——她不敢睡去,害怕自己睡着了听不到杜老师敲门,会害得杜隽白干一场,负了杜隽的一番好意。
终于,传来了杜老师敲门的声音,沈慎看着杜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床边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那是中考的前一天晚上,放学路上淋了雨的沈慎半夜便发起了高烧。家中没药,外婆也是敲邻居家的门去借药,给自己煮姜汤,守在自己的床边,用温暖的手揉抚着沈慎因高烧而酸痛的全身。
“老师,您真像我外婆。”沈慎手中捧着那晚热腾腾的姜汤,闻着儿时熟悉的味道,一双水汪汪而充满感激的眼睛怔怔地巴望着杜隽,轻声叹道。
杜隽听了沈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我怎么会像你外婆?!你说的一定不是长得像吧?”
“我从小也是外婆带大的,每次发烧的时候,外婆也会给我煮姜汤,就像您一样。”想到外婆,沈慎不禁鼻子一酸。为掩饰自己就快要落下的眼泪,沈慎忙埋首于碗中,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灌入腹中。
正要起身准备将碗拿到厨房洗净,却被杜隽拦住:“都成你外婆了,洗个碗还是应该的。你只管躺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杜隽转身关门离开,一番洗漱过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杜隽轻手轻脚走进沈慎对面的那间卧室,换了睡衣,半倚在床上,打开手机,定了个凌晨两点的闹钟——是那个傻学生吃退烧药的时间。
黑暗中,杜隽躺在那张几乎于他是完全陌生的床上,听着头顶的空调“呼呼”送着暖风的声音,定定地望着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这一年来,饱受抑郁症困扰的他在没有药物的辅助作用下是根本无法入睡的,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形成了药物依赖。然而今晚,他没有服药,因为他担心一旦服了药,就没法在凌晨两点醒来了。
他承认,那个傻学生确实在某个方面吸引到了他。他能隐隐地感受到,她与自己很像。他们都是远离父母被外婆养大的孩子,他们的身体中同时并存着两个矛盾的灵魂:自卑与自傲。他们都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与极其敏感的内心。因此,他能理解她每一个看似冲动而冒着傻气的行为,甚至想要去守护她的那些天真的想法,他不想让她在未来经历那些他此刻正在经历的痛苦——固执的坚守与旁人的嘲讽。
思绪纷扰中,窗外传来了阵阵鞭炮的声音——十二点了。新的一年到了,可是这个寂静的屋子似乎隔绝了外界一切喜庆的气息,他望着四面的白墙,只觉得沉重而压抑。人到中年,事业受阻,孤身一人,宛若身处茫茫大海的无系之舟,漂泊无依,随时在沉船的惶恐中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