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告诉我,晨书去世了。
相对而言,我并不惊讶,她任由时光信马由缰,去世,也许是她突然厌烦了白驹过隙的生活,舍弃尘世而去——不留恋,也不绝情。
我去参加了晨书的葬礼。
棺椁被放在前方,令我意外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主持,甚至没有她的其他亲人。
偶尔泄出的一两声呜咽,也仅仅来自她的父母和一些朋友。
突兀的,自然的,平静的。
晨书的声音响起来了。
“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葬礼,”她轻轻地从录音带里说。
我无暇顾及旁人的反应,惊讶的,悲伤的,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很抱歉我不能再次看你一眼,不过我还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晨书清了清嗓子,清澈的声音从录音带里渗进来。
“我叫蒋晨书。
人这一生总会做错一些事。
我曾经想过,我的时间多的很,我的青春多的很,我遇见的人,做的事,也多的很。
我有时会想,我做的也许大多数都是错的。
打碎一个暖水壶,拿错别人的箱子,或者游戏里网卡,这都是小事,但是诸如此类,太多啦。
所以我在2016年9月录下这条我葬礼的主持。”
她轻笑着,继续道:“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就像一块干海绵里的水,再怎么挤,最终也没有了。
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英年早逝,那么也要给自己爱的人留下些许念想。
给你们留下些东西,好叫你们看看回忆,别总是悲伤。
也许我离开得突然吧,没时间和你道一声别。”
“我也做了许多的事。
我给自己买了块墓地,离咱家挺近的。妈,你千万别怪我,这是我用奖学金挣的。也别担心,你可以常常去看我,我也能看看你。
爸,你也别去工地了。我不知劝过你多少回,可是你还是不听。那水泥太沉了,我试过,双手都拎不起来。”
他总是这样,肩膀扛起我和妈妈。
晨书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
我也曾经计划好很多事情,吃完世界上所有的美食,去世界上所有美丽的地方,去一个从来没有人到过的梦境。
可惜了啊,有些事情注定会偏离它预先的发展。”
她停下了,似乎是剪辑的。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的背景音。
“我今天看见好多花,”她兴高采烈地说,
“多希望我的葬礼上是这样热闹…我希望我的身边有花,气球,和你们。
多希望你们能在这时看看我…多希望你们能记住我们之间的回忆和欢笑。
多希望你们能抬头看看…我要我的葬礼上所有人都低着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最后,谢谢大家来参加蒋晨书的葬礼。感谢每一位,曾经对我说过早安的人。”
人们走到了她面前。努力不让自己古怪的神色表露出来——这也许是对晨书“遗愿”的尊重吧。
我有些疑惑。阴沉?抑郁?欢快?这怎么都不像她。
我打消了形容她的念头。
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怅然,我走到人群中去,去打听晨书的死因。
“你不知道?”
年前的中年妇女拉高了嗓门,随即又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小姑娘是车祸死的,那死状可瘆人哪!车祸的司机赔了不少钱呢,哎呦,听说她家人这一个伤心…”
她话锋一转:
“不过今天看来,这整一出,你说她是不是自杀啊?你是她同学吧?我就说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白眼狼,这撒手人寰的……”
我没听下去。
我了解她,她断不会自杀。
我脑海中回荡着她录音中的声音。
她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