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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栖梧桐

秦太后大摆寿宴的那夜,冷宫之中的祭祀也在从容不迫地进行着。天子凤岐久跪灵前,以无尽的缄默和悲痛祭奠他的生母,后妃们亦跪伏在后,间或发出真假难辨的饮泣。

这场红白喜事的暗中较量,终于随着寿宴的临近尾声而图穷匕见,寿宴这香厢的靡靡歌舞才罢,冷宫那头袅袅奏起的哀乐便见缝插针的传来。秦太后自然听得清楚,她端坐高处,此时朝众人高高举起樽微颤,佳酿银线般倾垂而下又溅开,弥散在空气里的酒意沾衣欲湿,令那哀乐听起来越发如泣如诉。

在场的秦氏族人多有不忿,秦太后却频频摆手,一再笑说没事。只当哀乐唱唱至“错哉佳人,未逢白首”一语,他勉力维持的笑到底是僵住了——凤岐恐怕不是在惋惜他早逝的母妃,而是在咒她不得善终。

秦氏族人终于拍案而起,他们一面高呼着“太后万寿无疆”。话里话外却多处提及凤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然触及了秦氏容忍的底线,奉劝太后早做决断。

秦氏确实有同天子叫板的本钱。

早在前朝末年,便是济州秦氏与当朝太祖携手攻入旧皇都,事后却主动退让称臣。太祖对此无限感愧,许诺秦氏万事封侯的同时,也定向皇族祖训——秦氏有女,当择为后,生而有子,须立为储。已是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千秋万载,共拥江山。

此条近亲联姻的祖训历经九世,帝王体质愈弱,皇嗣多有夭折,终于在仙帝那里出了岔子。先帝原有三子,可两位嫡子早亡,最后仅有宫婢所生的幼子凤岐幸存。扶持一位卑贱天子,尚在秦氏的忍受范围之内,因为凤岐孤掌难鸣,而秦氏子子孙孙无穷匮,只要下任天子重新留回秦氏血脉,不怕不能纠正先帝旁逸斜出的那一点偏差,将天下掰回正轨。

只可惜,凤岐自继位以来,勤政到了呕心沥血的境地,他为百姓兴修水利,减免赋税,更是开放科举、拔擢寒门,试图从根源上破除济州秦氏至高无上的特权。这种堪为贤君典范的种种举措,落到秦氏眼中全是罪过,因为这带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后宫至今一无所出。

这才是秦氏族人特地从济州赶来为太后贺寿的真正目的,秦太后哪里不知,一生祝颂帝王的“万寿无疆”,她又哪里受得起。

“诸位叔伯还请放心。”秦太后两腮酡红,似乎沉醉,醉了就容易说大话,她也不例外,“在拥有秦氏血脉的皇嗣降生之前,哀家一定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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