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才刚刚走过12这个数字,才林中学放学铃便响了。学生们像鸭群逃出鸭笼一样,涌出学校门口。
落日的光芒撒进初一(三)班的教室里,郁可独自一人在座位上收拾书包。她的头低的很低,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挡住了眼睛。
“天呐天呐,《撒野》真的超好康!”“丞哥顾飞分手那一段,我真的哭了。”“诶,真的~”不远处的几个位子上,几个精致可爱的女孩子捏着尖嗓子,不知讨论着什么话题。
“啧啧啧。”郁可抬起一双眸子来看着她们。“放学故意不回家,躲在教室里聊天,害。”她又低下头去收拾书包。
“华年,你最喜欢听什么歌呀?”苏园林用她镶满水晶指甲的手指轻轻捂着嘴,装做一副甜美的样子。
“比较喜欢一些纯音乐啊,像是《月光曲》《小步舞曲》《梦中的婚礼》,都是很棒的曲子呢。”李华年闪着一双星眸,在落日玫瑰色的余晖中,显得是那么甜美可人。
李华年高级的回答得了全场所有女孩的欣赏,她们也故作甜美的用手指捂着嘴巴,不停的夸赞到学习好的就是品味高,班长真是优秀之类,似乎在他们的眼里,李华年的品味已经高出了又破又旧的教学楼的屋顶,高出了附近几栋破楼的天台,高出了她们的人生境界。
李华年,初一(三)班班长,已经连续四年全年级第一。擅长乐器和舞蹈,母亲是小镇上的钢琴演奏家,父亲是小镇上小公司的董事长。她的家庭,几乎是整个年级部里最高级的。一下人品味都很高。女儿也正是如此。
这个平庸的小镇,算是这座城市中最贫穷最破烂的小镇了。工厂和公司都很少,镇上仅有两座超市。镇上的人一般都很保守,几乎从来没有人出去打工。前几年的经济还好,这几年经济萧条,这个小镇,从本质上已经腐烂了。
而李华年,似乎是这个小镇上的一颗明珠。
她身上有一种难得的高贵气质:星星般的眸子中闪烁着迷人的光,绢光的黑棕色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跳跃的发丝仿佛青春的瀑布;光滑的鹅蛋脸,年轻的要透出光来;修长的柳眉,小巧而挺的鼻子,薄薄的樱唇,笑起来甜美可爱。白嫩的脸上总是透出淡淡的粉红。165的身材匀称漂亮。她就像是惊艳了时光的雏菊花,总是这么温柔,体贴,开朗,甜美,文艺,矜持而不俗。
相比之下,其他女孩儿便逊色的多了;她们庸俗,普通,虚荣。在她们的人生中,似乎没有什么亮点。她们笨拙,总是追随所谓的潮流。她们身上所没有的气质和特点,都聚集在李华年一人身上。
而郁可,也正是普通的女孩。
和大多数初中生一样,剪了一头短头发;但刘海总是出奇的长,总会挡住一双眼睛。按理来说,十三四岁的年纪,是追求华丽与美好的年纪。即使自己是一个阴郁的人,但也会千方百计的让身上透出不同于常人的光来。
郁可却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像其他女孩儿一样,用零花钱千方百计地给自己买可爱的头饰,做精致的指甲。在镜子前反复练习自己的笑容,即使只抹润肤霜,但也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一点光华来。
但郁可,一年四季都穿着一身庸俗的蓝校服;刘海下面的那双眼睛,不仔细看也会放射出一股冷光;习惯性的站在角落里,和她靠近总会感觉到阴郁,压抑,冷漠的神情。她就像被人遗忘的人,比空气还要没有存在。
郁可就像站在黑暗里的人,从阴暗处去仰望光明的天使。但自己永远是那个被人眷顾不到的黑暗角落。
晚上5:30。阴沉沉的天空上飘着几片流云,黑夜已经笼罩了小镇。冬日凛冽的风刮过脸颊,灰黑色的树枝错综在一起,如同恶魔的爪牙。
走进小区的大门, 小区很破败,连路灯都没有。
郁可围着围巾,像孤魂野兽般游走在小区里。
走进楼栋,昏黄的灯照的人眼睛疼。
“妈,我回来了,开门。”
“真是的,怎么又不自己带钥匙!!”中年妇女蛮横的打开门,嘴里剩菜的味道充斥在郁可的鼻腔里。
“做饭了吗?就有时间跟我吵。”郁可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走进房间。
“你是把我当保姆啦?!你跟你爸一样,简直就是阴鬼下生!刚放学就准备吃饭,我是机器人啊我!”李玉梅张开涂着劣质口红的嘴,脸上的横肉都在一动一动的。“成天脑子里就是吃饭吃饭,怎么不去想想学习!都快期末考试了,光吃饭有个屁用!”李玉梅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把用了多年的老菜刀切着桌子上艳绿的芹菜。
“哦哦哦,我会去学我会去学的,你也不必催了。”郁可掀开一本练习册。
好累呀,
每天做着普通的练习册,每天上着普通的学校,每天接触普通的同学,普通的,我的生活是普通的,是庸俗的。
李华年一定会和我不一样吧,她家庭优渥,身边的人都那么优秀,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花瓣和珍珠,她是佼佼者。我是比不上她的。
摊开试卷,潦草的黑色笔迹在纸上延伸着,延伸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它像黑色的藤蔓,缠住了郁可的思想。
下午6:00,李玉梅端上了两盘菜,向郁可的房间喝了一声:“吃饭了!”
郁可活像七十岁的老朽,摇摇欲坠,慢慢的走出房间。
“你走路就不能好好走!阴鬼托生。哪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像你这样的!”李玉梅尖声尖气的叫着,“做个题还能折磨死你?就是几张卷子,你做完之后就和老了几百岁一样!你说李华年那样的人会和你一样?”
郁可只是低头扒着白花花的米饭,没有作声。
“快考试了,我看就你这个作风,前十名你都考不上!还当什么好学生?你算吗?”
“你不要打压我。”郁可低声的回答着,将碗筷收拾了起来。
“我不用激将法,怎么把你这块木头说通啊!”李玉梅还在呶呶不休着,郁可已经悄然走进了房间。
或许,我与李华年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
郁可端坐在那个夜晚。
天上没有几颗星子,只有些铅灰色的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