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皇后心情好,邀请姑娘们,又叫了霖王和一众公子哥。
安若素原本不打算去,又不好拂了皇后面子,挽了一个发髻,簪一支木头簪子出席,就带了橘秀。
最近她总是能在橘秀身上闻到浓浓的脂粉味,味道有些冲,但细细闻,还有一股子伤药的味道,颇为怪异。
安若素一出现,原本颇为热闹的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以一种莫名的,死寂一般的隆重迎接她,然后不知道谁开了头,窃窃私语声簌簌簌簌的响起来,眼刀烈烈撕扯着她。安若素吞咽口水,顶着众人的挖苦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一扭头……她恨恨道,能不能回去啊,呜呜呜,她怎么不看一眼再坐下啊。
骞岳霖曲肘支着头,就那么笑着看她,单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不怀好意。
安若素如坐针毡,心虚的咳了一声“咳,嗯…巧啊,近来…可好啊?”
骞岳霖勾了勾嘴角凑近些“我日日想你,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安若素宛如一道霹雳劈死在当场。原本微微有点热闹的场面霎时间死寂,一个个以一种诡异的眼光看向安若素,有的人甚至连杯子都掉了。
安若素打哈哈“哈,哈,想我?”脑子里飞快的想招应对“哦,我知道了,我答应王爷要给您瞧病的,你瞅瞅,忙起来就给忘了,真是对不住王爷了。”说着装模作样的一拍自己脑门,好似一副忘了事的样子。
骞岳霖一挑眉想这丫头还挺机灵,随即又道“本王如何不记得你答应过本王要来瞧病呢?”
安若素一咬后槽牙,又装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是病么!”急切的还拍了拍桌子“您连我要去给您看病都忘了,这不就是病么,您失眠盗汗,腰酸背痛,四肢发冷,畏寒还水肿,还有…内个…也不行,您忘啦”最后压低声音,一副见不得人又不得不说的矛盾样。
若说霖王之前的言论只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安若素此话一出,“轰”的一下子将场面炸开了。几个关家子弟惊恐的拉过身边人窃窃私语,被拉过的人回以同样的惊恐,边上的人表示不解凑过来打听,在被拉过人的一番解释后拖住了掉下来的下巴,雷劈一样的神情扫视骞岳霖和安若素。
骞岳霖脸色沉下来,确实不太好看。
安若素松了一口气,暗爽了一把,端起杯来干了,感叹一句好酒。看到面前端端正正躺着一盘软炸里脊,夹起一块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了,嗯,够味儿,又夹了一块塞嘴里。
她这头自顾自的吃的酣畅淋漓,周围的公子哥们可看呆了。安若素进门的时候就没注意,满座十七八个人,个个长的是眉清目秀,俊逸出尘,奈何奈何,没一个是个姑娘家。
姑娘们在隔壁不远处的院子里斗艳呢。
安若素她一个大姑娘家的进到这来本就不合礼数,不赶紧寻个由头出去,反而还吃上了。骞岳霖唐唐皇帝的大侄儿,没说动一下筷子呢,她反而不客气了,而且,还吃的特别香。
骞岳霖有点懵,一时间没明白她这是什么路数,反而笑了,抬起金贵的手指头怼了安若素一下。
安若素吃的正开心呢,冷不丁被怼了一下,吓一跳,揣起眼刀剜了骞岳霖一把,语气中稍微带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嘴“干嘛?”
骞岳霖直直盯着她“你就没觉得不对吗?”
要说骞岳霖虽然总是皮痒似的找安若素些不痛快,那也是小打小闹的,说说笑笑拌两句嘴就过去了。可今儿安若素大言不惭的往公子哥儿堆里一座,传了出去她这姑娘家的名声可就抖擞没了。骞岳霖再是纨绔了一点,好歹皇亲国戚的家族教养还端着呢,看她也挺可爱的,又救了皇后,快让她走吧。
其实仔细想想,安若素算是安家的姑娘,对自家的地盘总该有点优越的熟悉吧。奈何这姑娘不受宠不说还遭人嫌弃,一朝飞天也有那么些个飞不上天的眼红人儿记恨,没事干净想着法子给她穿穿小鞋。没看错的话,今儿安若素来,是找了人领路的,那个领路的小丫鬟大概是哪房的嫡系,埋着头明目张胆的就把人往男人堆领,完了还走的悄无声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安若素身边的侍女也没想到这一层,就看着自家姑娘低着头哗哗的就进来,随便找座坐下来了。
骞岳霖这些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就知道得七七八八,若是没猜错,大概就是隔壁那位大姑娘的手笔了。
安若素“啊,什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围,没怎么明白,又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一下肚瞬间清晰。
对啊,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周遭小郎君也太多了,一位小娘子都没有,自己鹤立鸡群式的胡吃海塞,竟也没人提醒一句?
安若素顿时坐不住了,又不肯直接起身就走,那也太丢人了,得想个招。
巧了,进来一名家丁通禀“安五郎到了。”
安若素一听“安”,脑子被红烧肉顶住转了半圈,安家人?京都不只有一家姓安的,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吧。
接着那位安五郎就风尘仆仆的进了门。说来也巧,安五郎进了六房后直奔安若素住的小屋,一个人都没瞧见,找人询问六姑娘在哪里,正好的遇见给安若素带路的那个小丫鬟,小丫鬟又带着安四郎到了地方,安五郎着急着见妹妹,听说柯姨娘故去了之后他吓坏了,科举结束后飞奔着跑回来的。
安五郎从一堆公子哥里挑拣出安若素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从前碍于自己的母亲他不敢大大方方的对自己的妹子好,只能偷摸的接济她们,还不能叫母亲瞧出端倪,打的也是迂回婉转的路子。
母亲去世了,他难过了好久好久,不过少年郎心里头还是挂念那个小小一团奶声奶气叫着自己“哥哥”的亲妹子,想着以后好好照顾一下妹子,没成想半路杀出一位程咬金来,安六爷一把褶子冲上天打死就是不肯露半点好给安若素和她那可怜的娘,安五郎一颗少年心让人捏的碎碎的,心里头狠狠记着若是自己日后能安身,必定将自己妹子照顾好,给她肉吃。
安六爷也是过来人了,小毛孩子的心思能瞧不出来?等安五郎服丧期满直接把安五郎送到学堂去了,从来就不让他回家,偷跑回来被抓住就是一顿毒打,有一回打的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是安侯爷心疼自己孙子派了人来救,安五郎这会儿坟头草都七尺高了。
安五郎每次都会因为接济安若素被罚,而他一被罚就告诉自己若是自己能安身,一定要把自己妹子放手心里宠着,不然都对不住安若素跟在自己身后叫的那几声哥哥。
好了,自己终于挨到科举了,一路披荆斩棘的考,考到一半收到信说柯姨娘故去了,安五郎一口气喘了一半卡了一半,心里头揪碎了似的难受,担心自己妹子一个人在安家活不下去,怕安家的下人欺负她,怕她自己受不了打击寻短见,反正没日没夜的操心,最后挨到考完了回来,兜兜转转的找到这里来,看着自己的妹子还是那个小小一团的,脸上也有些肉了,看着气色也好些了,眼眶却是没来由的红了。
安若素从座上站起来,微微发颤,眼眶也红了,好像是颗风吹雨打的野草被移到温室里,不用忍着西风和黄沙变得又软又嫩起来。多么顽劣的疾风劲草有了倚仗,也是一颗娇滴滴的兰花草,安若素带就算再坚强,能带着六房的人从破破烂烂的土堆里长成人人艳羡的凤凰树,可是见到亲哥哥,血脉里翻涌的牵连就那么平铺直叙的炸出来,将往日里的委屈和疲惫烧成了一把漫天飞舞的灰,呛得她喉头发紧。
安若素跑过去抱住自己哥哥,眼角已经淌下了泪,还是对着安五郎笑,突然就倒在安五郎怀里。
殊不知……
安若素心里默念……
“我喝多了快带我走,我喝多了快带我走,快走,快走,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