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见沈皎皎没有回答,倒也没难为她,转头看向苏歧
裘红袖“那我问你,天下之大,红颜众多,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盗圣的眼?”
谢觉“这还用说?”
谢觉抢答
谢觉“自然是美人。”
苏歧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看了红袖一眼,面上仍是那勾魂摄魄的笑
苏歧“三殿下此话倒也不假。”
沈皎皎挑眉。谢觉亦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一副“全天下我最了解他”的得意模样
裘红袖“能看入眼的自然都是美人,只是不知,能入苏公子心间的,又会是怎样的女子?”
红袖笑意不减,继续发问
谢觉“入眼入心,说起来差别倒也不大。入眼方能入心,入心必是入眼,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红袖嗔笑道
裘红袖“殿下莫替他打圆场,这问题我今日非要问出来不可。”
苏歧收了扇子起了身
裘红袖“盗圣,你这是去哪儿?今日若是得不到你的回答,我可不让走。”
苏歧“方才说好了,只问一个问题,三殿下已经替我作答了。”
苏歧微微一笑,去屏风处取下沈皎皎的斗篷
苏歧“至于这第二个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不过并非此时此地。”
言罢,又看了看在一旁眨着眼睛看戏的沈皎皎,笑着催道
苏歧“走了。”
唉?这就走了?沈皎皎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但还是下意识起身离席,走到他身旁
刚走过去,他却忽而长臂一展,雪白的斗篷在她身后绕了一圈,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沈皎皎还没回过神,苏歧却已经垂眸,认真替她系着领口的系带了。修长净白的手指灵巧地翻飞。眉眼和呼吸近在咫尺,温柔又专注
心在这一瞬忽而怦怦乱跳,有如喧天擂鼓。抬眸悄悄看他一眼,他回之温柔一笑。心尖便轻轻颤了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化开了
身后谢觉笑道
谢觉“时候还早,你带皎皎去哪儿?”
苏歧没有回答。待他二人走出雅间,红袖笑叹了一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裘红袖“殿下看不出来么?”
谢觉收了笑,接过红袖手中的酒壶
谢觉“不急,她跑不掉的。”
街上人影如织,夜里凉风一吹,人便清醒了不少,适才仙山英州暖阁中的一切,竟像是浮华一梦,了然无踪
沈皎皎“苏公子,你还好吗?”
沈皎皎问道。她指的是喝酒这事
苏歧垂眸看她,街边灯火昏黄,映在他锋利的眉眼间,便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柔软。点漆似的黑瞳清波流转,像是笼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慢慢地笑了,声音里似乎也带了些疲惫的柔软
苏歧“嗯,有点头晕。”
沈皎皎“去桥边吹吹风?”
沈皎皎提议道
苏歧“好。”
苏歧点头,声音温柔
苏歧“听姑娘的。”
夜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水中的倒影摇摇晃晃,仿佛闪光的碎银。桥边垂柳盈盈,细长柔软的柳枝垂在水中,随着波纹缓缓起伏摇曳
栈桥上有三五女子,成群结队放着花灯。小小的荷花灯,一盏接着一盏顺水飘摇而去。一时间,层层波光,粼粼细浪,与那曳然灯火交相辉映,直直蔓延到水天之外,融入那温柔的暮色中去
沈皎皎“好些了吗?公子不该这般饮酒的。”
苏歧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反问她
苏歧“姑娘心情可有好些?”
是了,苏歧今日邀她出游,本就是看出了她这几日心事重重
沈皎皎想了想,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秀气的眉毛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亦有些飘忽迷茫
沈皎皎“我也不知道。”
苏歧“不知这几日,姑娘因何事困扰?”
苏歧耐心问道
因你啊。沈皎皎在心里默默这般想着,不觉有些失神
初识时,他言语动作亦有颇多撩人心弦之处,却也是蜻蜓点水般,点到为止。然这些时日的亲密近狎,却是为何?这身衣裙,那朵蔷薇,还有方才,那般温柔地为她系上斗篷……若非他风流多情声名在外,只怕她早已陷入这柔情蜜意中无法自拔了
沈皎皎不喜欢这种感觉。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一颗脆弱的心随时因他的靠近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坦诚些好,遂开口缓缓道
沈皎皎“是有这么一件事……”
苏歧垂眸看她,耐心等她说下去
手指扣着袖上绢纱绞了又绞,沈皎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
沈皎皎“苏公子对每个女子都这般体贴吗?”
抬眸看他一眼,视线又很快移开
沈皎皎“那日公子以礼相赠,我心中……很是惶惑。”
一片静默,只有潺潺水声在脚下安静地流淌,放河灯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归,河上的花灯慢慢地飘远了,只剩下朦朦胧胧几个光点,在静水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苏歧“是我太心急了么?”
他的声音很低,宛如梦呓时的喃喃自语,很快便消失在微凉的夜风中
沈皎皎怔忡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苏歧已俯身向她贴了过来,咫尺之距,他的鼻尖几乎快要碰上她的。眼睫温柔地扇动,掩映着眸中那一池潋滟波光。他的眼神是缓缓涨起的海岸潮汐,浩瀚的、温柔的、静默的,无声无息地将她淹没
沈皎皎“公子方才……说什么?”
不知怎的,她的声音亦放得格外地轻,仿佛生怕打破这一场镜花水月的徜恍梦境
他的目光攫住她,轻轻柔柔宛若静水流深,却又在此刻闪烁着潋滟的粼粼波光,只惊鸿一瞥,便轻易溺了进去
她忽而觉得浑身都有些酥了,仿佛过电一般,心尖涌上一阵又一阵汹涌的暖流。不自觉地往后退,腰间却忽而多了一只手臂,轻轻一带,彼此的呼吸再一次近在咫尺
苏歧“莫退了。”
苏歧“再退……就掉水里了。”
沈皎皎往身后看了一眼,吓了一跳,登时便乖乖不动了
苏歧于是轻轻地笑了,缱绻缠绵,魅惑横生。缓缓地靠近,靠近……她的手不自觉抵上他的胸膛,似是推拒,又像是无所适从的迎合。心跳加速,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她忽而轻声唤他
沈皎皎“苏公子……”
苏歧“嗯?”
好听的气音伴着温热的呼吸萦绕耳畔。月光下,他的眸中秋波流转,望向她的眼神亦缱绻缠绵。一池波光摇曳荡漾,美得令人心颤
夜风温柔,吹过沈皎皎的发丝。苏歧凝神看她,挺翘的鼻是秀美的峰,饱满的唇是浅浅的粉,像极了那一日雨雾中穿墙而过的带露蔷薇,含羞带怯在他面前绽开。她的容颜近在咫尺,陌生又熟悉,他脑中忽而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模样,美好又灵动
夜色正浓,周围的温度却仿佛在逐渐升高,栈桥那头忽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回眸去看,却是那个适才在仙山英州引路的小厮
那小厮面色慌张,跑得大汗淋漓,见到他二人这般情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拱手急促道:“苏公子,出事了。”
二人对望一眼,皆是一惊
出事的是三品御史中丞程李征
仙山英州依旧灯火通明,然歌舞不再,三楼露台上,桌椅杯盏碎了一地,梁上彩幔幽幽地飘荡,掩映着地上冰冷的尸体
苏歧一手撩开珠帘,看得露台上的景象,眉头微微一皱
裘红袖“和李征同行的还有两个随从,中途李征出了雅间。”
裘红袖“外面歌舞声太大,谁也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两刻钟以前才发现人死了。”
苏歧沉默不语,转头去寻沈皎皎,想让她先离开,却见眼前人影一闪,沈皎皎早已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尸体
沈皎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沈皎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尸身,又在胸前的伤口处反复验看,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苏歧“姑娘发现了什么?”
沈皎皎“等等,让我再确认一下。”
沈皎皎的星目里出现了往日从未有过的凝重和难以置信。她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心神,俯身重新验看,却依旧得到了与刚刚相同的结论
沈皎皎“苏公子,你来看,你看胸前的这道致命伤。此事绝难言说,但是我知道你能看明白。”
沈皎皎往右侧闪了闪身,给苏歧腾了位置,目光中依旧闪烁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虑
苏歧凑近至李征的尸体旁侧。他盯着胸前的致命伤凝神片刻,不解在瞳仁中一瞬间散开,低声道
苏歧“怎么回事?为什么李大人是自尽的?”
沈皎皎“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此事难以明说的原因。李大人的伤口微偏肋骨左下,这只能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凶手是左撇子,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以右手持匕首自尽的。”
苏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自后方环住,右手绕至胸前刺下。”
沈皎皎“对,没错,就像我们经常看到的街头杂耍那样,这样也能造成肋骨偏左下方的伤口。可问题是,若是有人自后方制住李大人,他若奋力挣扎,身上必有损伤和搏斗的痕迹,而且双手必然会下意识地反抗。可李大人没有,他全身上下完全没有受损的痕迹,所以排除了这个可能。”
苏歧“那如果,李大人是被胁迫自尽的呢?”
苏歧顿了顿,抬眸问道
这简短的一句话仿若巨石,以千钧之力瞬间在两人的心池里激开,沈皎皎和苏歧同时且清晰的看到了双方眼中的忧惧
沈皎皎“那这个案子,还真的有点儿让人不寒而栗了···”
沈皎皎抿了抿嘴唇,轻声叹道
人群再次陷入骚乱,几个小厮费尽心思把客人往外请,不想围观的人群竟越来越多,就连楼下街上的行人亦驻足观望起来,一时人声鼎沸,众说纷纭
恰在此刻,忽听得一阵低低的惊呼,众人循声看去,露台中央,沈皎皎俯下身去,轻轻撩开那人颈后的头发
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