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停下了,他从车上下来,放好车,没有上锁就走了——因为城市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爬上断墙,走了一段后又在另一个被一段废弃铁路切断的缺口处跳下。
他沿着铁路向前走,没有人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的。
他继续往前,没有人会在这里,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手风琴。”他说完,面前是一把手风琴。他希望自己会拉手风琴,他做出会拉的样子,向郊外的湖走去。
她躺在湖中央的小船里,两边没有鸭子,她坐起来,单肩包里是洗过的照片。
她向湖边划去,她走上了蜿蜒的铁路,向一段古城墙进发。
“这里不会有别人的,傻子。”她在心里笑话自己。但她很孤独,她想要一只猫。
她要一只猫,狗也不错,刺猬也行,只要是能向她撒娇的。哪怕是一个大活人。她只是往前走,沿着铁轨走。她突然看见了一节车厢,那是她喜欢的上世纪风格。她还看见了一个哥特风的站台。她走了进去,里面可能一百年前还有人,可能从来没有过。她看见了一个保卫室,里面一套规整的制服摆放着,有一把手枪,也许一百年前还是高档货。
她把枪放进包里,离开了那,依旧没有一个人。
他拉着手风琴,但很难听。
她听见了手风琴。
他们俩看见了彼此。
“你是?我以为这里没有人的。”他看见了一件大衣,黑马甲,一件衬衣规规矩矩在她身上,格瓦拉式的头发,挂着一个单肩包,大衣上还有一个仿制的勋章,金色麦穗的环包裹着金色的锤子与圆规。
“奥黛塔先生,你还不明白吗?这是苏珊娜的世界。”①她看着男孩,黑色的大衣,一个看上去很酷但又很古老的双肩包,手里拿着手风琴。
“你怎么认为你是黛塔?”
“只是个比方,siehst?”
“Ja.”②他拖长了口音,她笑了,他继续:“不过应该有‘苏珊娜’的,不然祂自己的世界,没有祂,就不太对了啊。”
“我们就是祂。”她的表情凝固,原地坐下后,他也坐下。周围的场景变换了。
“我们喜欢的是一样的,讨厌的也是一样的,我们也有对一个东西的近似相同的记忆。”她说着,躺下,原先是荒野的地方变成了一座院子。“多少年后,你我都会忘记这个院子。”
“所以还是趁它还在,我们再回来几次吧。”
他们俩走进大门,穿过抄手走廊,走进屋里,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冰镇的饮料,打开,碰杯后就喝完了。
三分钟后,二人躺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太累了。”
“是啊。”
“我之前还想她们的,后来她们不想我,我就再也没有什么朋友了。”
“我也挺想他们的,但情况也和你很像。”
“怎么,你也是最好的朋友在互联网?”
“是啊,现实里那帮人谁会听你的话?”
“然后你的梦想呢?”
“啪,没了,开始他们把你的梦想彻底打垮,给你灌了一个东西,告诉你,这是你的梦想,然后你会傻乎乎地去努力,后来呢,你也信了这是你的梦想,当你半夜睡不着,或者是惊醒时,你会想起自己那个被摧毁的梦想的残体还在你心里的切尔诺贝利游荡,有时候会突然出来。”
“呵,我们的梦想似乎‘很贵’,实际上它的价钱还不是他们酒柜里半瓶酒的价钱的二分之一。”
“行了,别提梦想了,你记得那只猫嘛?”男孩坐了起来,“院子里没有笼子,应该是之前的有猫时候的家。”
“万一跳出来了一只除了会咬你,什么也不会的兔子呢?”她嘲笑道。
“你看那不就是猫?”他指了个方向,一只小小的橘猫,现在只有他们的巴掌大的猫,在那里懒洋洋地站着,她立刻跳了起来,把它抱了起来后坐回原来的位置。
“它是不是一直长不大啊?”她问,同时捋了捋它的毛。
“也许在记忆里是。”
“也许吧,不过你记得‘主见’吗?”
“是啊,他们剥夺了你的意见权利,再问你‘今晚吃什么’可以供你选择的问题。”
她一阵烦躁,走到院子里,一手抱着猫。一手拿出来了枪,对天鸣枪,猫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懒洋洋地瘫在她的怀里。
打完了一个弹夹,她走回来。
他坐在那,看着她。只是看着。
“有些鸟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③他只是平静地说。
“是啊,所以这个穹顶什么时候没有啊?④”她抱怨道。
“哪个?”
“从现实的穹顶到现在我们两个人在的。”
“记得那个人吗?‘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岔开话题。
“记得,‘因为我喜欢’让我们嫉妒了好久呢。”她尽管知道这是他惯用的手法,还是中了招。
“我好困。”
“我也是。”她看着猫,蹭了蹭猫的脸,“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讨厌我的猫,就像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会讨厌我的人。”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她接上了这句,又来了没来由的一句:“Niemand würde mich an erster Stelle setzen, richtig?”
“Ja.”他叹了口气回答。
“你记得‘他’吗?”她又问。
“‘她’啊,当然啊。”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或者以前的‘他’,总之不管是现在的也好,以前的也好,‘他’们的生活可真是让人羡慕啊。”她说着,周围变换了,现在二人夜晚的马路上,道路被雪埋得很深。
“不过,咱们的朋友们也是啊,想要学画画,那么就去了,想要去旅游,就去了。”
“对啊,但我们被一次次所谓的‘朋友’放鸽子,甚至连玩Minecraft都会被放鸽子。”
“嗯哼,你说的‘Niemand würde mich an erster Stelle setzen.’,就算是‘她’,也会吧。”
“我不知道。”
一只纯黑的拉布拉多从远处一蹦一跳过来了,猫已经不见了。
他们同时蹲下身,揉了揉狗头,狗随后跳到他们后面,开始玩雪,它自娱自乐时,突然回了头。他们在看它,它叫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什么,随后化作灰尘,随着风消失了。
“回忆比梦境更加真实,那些欢快的人和事,美丽的风景,热烈的爱情,都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然而,一切的回忆只存在于过去,无论多么真实,无论你多么强烈地向往着,也不可能回去,只有孤独地沉溺于其中。”
“是啊。”
是啊。
天空中星空透过穹顶,这样璀璨的星空让人感觉非常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