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清楚地记得,水龙头已经被我拧紧了,不可能会出现漏水的情况。
我知道这样的声音来自哪里,可就是这样,我才觉得格外的烦躁。
这样的声音从我出生到现在,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年,从不曾断过。
而且,奇怪的是,这如液体滴落的声响,似乎只有我的耳朵能够将之捕捉。
我也曾或疑惑或害怕地与他人吐露过,可得来的不过是他们不屑的嘲笑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仿佛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朝我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扭曲着黑色的影子笑得叫人惊惧。
于是,我闭上了嘴,再也没有向别人说过这件事。
可这叫人可恨的“滴答”声,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我的生活。
它从一开始的轻柔,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了如今,就仿佛贴在我的耳边,清晰地让我无所适从。
我开始听不清别人的说话声,到了后来,我只能沉默地看着对方的唇形默默猜测着他的意思,最终,我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胎。
我怎么会是怪胎呢?
又想起了幼时无论是大人还是同龄人的眼神,胸膛里的器官加快速度跳动起来,一声又一声,与耳边的滴答声合为同一个音律,血液如同滚烫的熔浆朝着冰冷的四肢涌去,像是要把那脆弱的身躯摧垮。
阴冷的笑声不知从哪里响起,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怔。
那小小的一块玻璃片里装着一个人,他的五官虽然看起来昳丽,可肤色惨白,眉眼阴郁,色泽苍白的唇微微勾起,扯出的弧度近乎扭曲,看起来带着一种苍白的病态。
可我却看入了迷。
原来……是他在笑啊。
他……是谁呢?
我思索着,下意识地把手举到唇边,啃咬着已经不成型的指甲,像个神经病。
但我个人觉得,自己要比玻璃片里的人好上不少,因为那个人虽然模仿我的动作,可他看起来比我更神经。
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眼白。
为什么要模仿我呢?
我舔了舔不小心被我咬破的指尖,将上边的血液吞下,看着那个和我做一样动作的男人,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一定很孤独吧?
我也很孤独。
不知道他肯不肯和我做朋友?
我努力扯着嘴角,调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努力向对面的人展露我的善意。
真希望他可以答应啊。
我已经,孤独太久了。
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得只有耳边不停的滴答声陪伴着我。
这样想来,这烦人的滴答声也开始变得可爱起来。
我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玻璃片,紧张得呼吸近乎停滞。
不过,幸好。
上天终于垂怜了我一回。
对面的男人对我弯起了善意的笑容,朝着我伸出手来。
那黝黑的眼睛仿佛亮起了光,像一根蜡烛,照亮了我灰蒙蒙的人生。
真好呐。
我忍不住缓缓举起手,也跟着伸出手去。
看着隔着一层玻璃片紧贴在一起的手掌,我头一次觉得,表情从僵硬的脸上脱离,鲜活了起来。
终于,我能够再一次开心地嘞嘴笑了起来。
你好呀,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从那对布满血丝但意外澄澈的眼睛里,我看到男人柔软的善意与接纳。
我看到,他这样着回应我。
耳边的滴答声依旧不停,可我从来没像今天一样觉得它是如此的动听。
“滴答——滴答——”
我跟着耳边的旋律,轻轻哼起了歌,庆祝着我和我的第一位朋友的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