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险些忘了自己在哪,也不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干什么。只有一个遥远的声音,穿过蜀山层层密林间问道:
“她在这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李瑾容也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把周翡支开,是真有事。
这事还得从赵渊将批量制造兵器的权力收归中央说起。四十八寨作为天下第一大名门正派,还养着金贵的端王殿下,自然得遵纪守法。当一群好良民,年年兵器都是从兵部批发来的。
兵器质量良莠不齐,但看在周以棠和端王的面子上,大部分还是过得去的。不过在用惯了熹微的周翡眼里全是一堆残次品,左翻翻右看看嘴里不住的跟李瑾容挑剔这挑剔那的,最后检验出来的结果是全不合格。李瑾容这些年好容易消下去一点的气性让她给全激出来了,当场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周翡怕再被她娘炒一顿皮筋,闲来无事滚去了李晟那,要帮他纠正新来的小弟子的招式。可能是周翡实在没有当老师的天资,教了半天没教出一个屁来,非常识趣的走了,留下满头黑线的李晟。
猫嫌狗不待见的周大侠无事可做,练了两遍刀后算了算时间准备去给谢允送惊喜,猝不及防的将两人末尾的对话听了满耳朵。
谢允毕竟是提前去阎王那踩了好几回点的人,脑子长的可能已经和常人不太一样了。当场伸了一个懒腰,舒展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顺便去伸手就要去扯周翡的辫子,然而被周翡一把拍掉了。
周翡脸已经黑的和杨瑾差不多了,谢允再没空龇牙咧嘴了。周翡果真把听不得的全听了。
谢允随手摧残了一朵开在路边的花,递到周翡面前道:“阿翡,赵渊那些破事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只是觉得你不爱听。要是你想听,大侠,小的现在立马一一汇报给您。”
周翡白了他一眼,她会因为这生气?!谢允就是真瞒了她什么事,在她眼里也无伤大雅,她终归没有继承到她爹和外公的一身英雄血,她不想关心天下以后会怎么样,她只希望眼前的所有人能常伴她左右,包括她那夜叉娘。
周翡:“我爹那句话什么意思?”
谢允:“哪句?”
周翡想了好半天没想起周以棠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放弃道:“血泪删抹寒鸦曲。”
谢允:“字面意思。”
周翡:“……”
谢允:“你看本王现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哪不好了?”
周翡:“哦。”
谢允:“唉,跟你说真话你又不信。”
周翡回手将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谢允拎进了房门,“啪”的一下合上了门。
谢允感觉周翡拿那门板当自己拍的,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尚且健在的鼻子兄,在周翡对面坐了下来,翘起他那没型没款的二郎腿道:
“阿翡,哄你开心在我心里比宏图霸业重要多了,别瞎吃醋。”
周翡:“……”
这不是在审你吗?
在那边瞎胡说八道着颠倒黑白的谢允忽然就正色道:“为了那些东西,丢了人一辈子中最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总是心有不甘的。不过偶尔在人前拎出来抱怨一遍,换个安慰而已。”
“我?安慰你?”周翡有些生硬的接到,随后也觉得自己显得太过心虚便找补道:“我就是在后悔,当初刀都架赵渊脖子上了,怎么没加把劲霍个口出来。”
这破事以前倒真没人跟谢允提过,知道的不敢说,敢说的不知道。于是同一天内,谢允两次拜倒在周女侠的石榴裙下。
谢允盯着周翡看了良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捏着嗓子嘤嘤嘤道:
“大侠,交不起保护费卖身可以吗?”
谢允被周翡一脚踹上了床,老实了片刻。
周翡心烦意乱的搓了两把脸,推开窗户。
漫天星辰如洗,新鲜的空气灌入了这一座小小的木屋,除了泥土的芬芳似乎还裹挟着一丝洗墨江水的腥风。
周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要关窗却被人从后抱住了。周翡全身神经一瞬间都紧张了起来,不过只片刻就反应过来了来人是谁。
谢允只穿了一件里衣,隐约的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
周翡面上几分不易察觉的霞红被烛光浓墨重彩的渲染了出来。当然,她自己又不知道,一把推开笑的满脸春光灿烂的谢允,将他强行赶上了床,自己洗漱去了。
“不生气了,害羞了。”
谢允胡乱的盯着被周翡拍上的门板想着,竟真有了几分困意。
透骨青对谢允身体的消耗十分之大,他身心只要放松下来就特别容易累。等周翡躺下的时候他已经睡的迷迷糊糊的了,饶是这样,那人也凭着千锤百炼的感觉将周翡揽进了怀里。
周翡:“……”
她不是十分的想惊动谢允,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无奈旁边那人手长脚长,周翡行动十分受限。
挣扎半天后无果,反而从她家祖宗那扯回了谢允几分清明,却又没有完全醒来,换了个姿势将她抱的更紧了。
周翡:“……”
她还没来及采取下一步行动,便听旁边神智不清的那位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
“阿翡,真没骗你……”
“什么没骗我?”周翡有些好笑,反问道。
周翡怀疑那人说梦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复这一功能,刚想作罢,那人又极为含混道:
“拐得美人在手,与美人做习致,不强似做金陵那些小人的帮闲?”
周翡听到“金陵”就知道那人真的已经睡傻了,说出的话完全没脑子可过,纯粹的来自记忆的最深处,身体就那么笔直的僵在了谢允怀里。
谢允的身体察觉到怀中人安分了下来,彻底睡死了。
“他没逃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必能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结果后来发现朝廷不用他顶天,也不用他立地,也没把他当人,他只是个诱敌深入的活诱饵,死在那任务就完成了,于是他逃了,可惜一路险阻重重,逃回家乡,也没能见到他的女孩……”
不意旧事重提,又惹一宿旧恨。
洗墨江滔震耳,今宵难成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