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殷家血脉……那时我年纪同我第一次见阿翡差不多大,心野得很,什么事都不懂,胆子大到可以包天。碰巧见他满门被灭,他却还有口气,便将他从死人堆抱回来了。后来听说他本是被用无数灵丹妙药强行留在人世的。后来殷大哥和李大哥见了喜欢的紧,便做主替他瞒下了那段血海深仇,却不成想……”
却不成想造化弄人,殷家庄一朝覆灭,又是一段血海深仇推着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于是放下尊严卧薪尝胆;他知道弱肉强食,不惜以肉体弥补先天不足;他知道自己前路注定孤独注定不被世人理解,也要隐姓埋名孤注一掷。他不惜代价、以怨抱怨,让天下黎庶都深刻的体会了他梦魇里日日折磨他的恐惧与怨恨。宛如飞蛾扑火般,以身燃成了一朵转瞬即逝的火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唯人自作多情,自许灵智,焉知其实为六道之畜!造化何其毒也……
“这些事本是不该再让小辈人知道的……人老嘴先碎,看来我也该卸担子了。”霓裳夫人自嘲的笑了笑,丢了一袋金叶子给谢允,双手抚上桌案上的古琴。
冰泉冷涩幽咽难流,幽愁暗恨生;曲终无声四弦一画,过往皆序章。
“故事也听了,钱也拿了,还不走?你这该死的穷酸,不会又找老娘来打秋风吧?”霓裳夫人笑骂道:“老娘上辈子没烧高香,合该摊上你这穷酸了!”
霓裳夫人嘴上一毛不拔,出手却相当不含糊,只恨不能把整个东京装下来给他们带走。还托婳儿送了周翡一面梳妆用的铜镜,说是送他们的新婚礼物。不过以周翡在古玩方面的造诣来说,看不出好赖来。只凭着断过无数把刀的经验,知道还挺结实。
等她次日醒来,羽衣班已人走楼空。
没人收拾的糕点在空气中裸露了一夜,已经不能吃了,周翡十分节俭的捏碎了洒进养鱼池。再慢慢的回房指挥谢允将一堆各式各样的糕点打包好,再挂在了他自己身上,金贵的端王殿下摇身一变,成了马车夫,驾着一辆小马车,向着自己承诺的烤羊羔出发。
一是为了联络各地新打下的暗桩,二是为了照顾谢允那病秧子。俩人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月的光景才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正是仲春时节。
塞北的草原是那么让周翡惊喜。这儿不像蜀中四十八寨成日阴雨连绵的沉闷,也缺乏江南的和风细雨的温柔,显出一种格外磅礴的美。
这儿的草醒的比南边晚上了许多,恰巧一点点拱开了未来的及融化的积雪,连成一片又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深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时不时有寥寥飞过的雄鹰。只有骑在马背上驰骋,融入这片无边的大草原,方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天高地迥,南北无边。
周翡累了后将熹微挂在马上,蹲在地上偏头看着羔羊吃草,小羊羔生的软糯可爱,伸手摸过后更是喜欢的不行。
谢允将二人的马拴好后,安静地在一旁垂眸欣赏着这个花信年华的女孩。周翡不拿刀且不张嘴的时候也有几分小羊羔一样的软糯可爱,谢允一撩衣摆挨着周翡坐下,将手搁在了周翡肩上的,在经历过周翡几次三番的摧残后,依旧不依不饶的坚挺在那,成功为谢允开疆扩土。
谢允的贱人之心常年蠢蠢欲动,周翡在发现自己并没有将他这生命力有如野草般旺盛的贱人之心根除的本事,只好偶尔放一把火烧上一烧,再看着他在来年春天更加茂盛。
伸手去摸了摸小羊羔。谢允欣然效仿之,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掐周翡脸蛋发现手感不错,又顺手搓了两下。
周翡:“……”
她忽然觉得如果拿端王殿下的脸皮去砌城墙,那一定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他若早生个十年二十年的,就是曹仲昆学孙悟空踹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将东京都烧城火海,也烧不穿东宫的墙。
周翡果断采取反击,出手如电,用力给掐了回去。
“嗷……”
谢允这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惊得本来安安静静呆在一旁的羔羊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难以置信地捂住半边脸,一双眼内春水流转,满嘴跑马道:
“美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此人厚颜无耻真乃周翡平生仅见,和此人待久了其它的不说,就厚脸皮这一点定是前途无量!
“扯平了。”
谢允:“这怎么能扯平呢?要……”
周翡以毒攻毒道:“反正我已经以身相许了,下辈子的事也不是我能说的算的是吧?下下辈子就更由不了我做主了。不过没关系,这辈子随便谢公子娶,你不嫌麻烦娶个百千来次也没问题,被我娘打个百千来次也好治治你手贱的毛病。”
谢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