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也站了起来,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普通人。”沉吟片刻,他道,“你们先别玩儿了。我看这风要大,先赶路吧,能走到哪儿是哪儿。”转身看向花潮他们,问道:“呃,这几位道友,你们……”江澄花潮对视一万,道:“一起走吧。”
好在这一行人虽然时不时鸡飞狗跳一番,该做事时都还是铁了心的做事,当下不再较劲儿,收拾了红镜碎片便出了小楼。几人顶着风行了一阵,这一阵,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可走出的路程,远远比不上之前两个时辰能走的。那风沙比之前都要大了许多。狂风裹着沙子,劈头盖脸打在人身上,打得人露在外面的头脸手臂都隐隐作痛。越是走,越是感觉艰难,耳边呼呼作响,黄沙铺天盖地,视物不清,谢怜压着斗笠,道:“这风沙来得好生古怪!”
半晌,无人应答,谢怜心道莫不是都掉队了,回头一看,三人分明都还好好跟着,只是仿佛根本没觉察他方才说话了。原来风沙太大,一开口,竟是连声音都被刮走了。南风与扶摇自然不用他操心,顶着乱风狂沙走得稳稳当当,杀气腾腾。而三郎一直跟在他身后五步之处,不紧不慢地走着。
漫天的黄沙之中,那少年神色无波无澜,负手而行,一身红衣与黑发乱舞斜飞,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风沙的侵袭,全然不为所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谢怜已经被沙子打得脸上发痛,见他如此漠视,着实忧心,对他道:“当心沙子进了眼睛和衣服里。”再一想,他也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谢怜便直接走过去,帮他把衣服领子收了收,裹严实了,不让风和沙子灌进去。三郎又是一怔。这时,另外两人也跟了上来,几人距离较近,总算能勉强听清彼此声音了。谢怜道:“大家小心点,这风沙来得突然,不大对劲,怕是阵妖风邪气。”
扶摇道:“不过是风和沙子大了些罢了,除此以外还能怎么样?”
谢怜摇了摇头,道:“风沙还好,怕的是沙子里夹了别的东西。”
正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谢怜头上斗笠飞起。那斗笠一旦飞了,便要彻底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了,三郎却是反应奇敏,身手奇快,一举手,便把即将飞向天空的斗笠截住了,再次递给他。谢怜道了谢,一边系着斗笠,一边道:“我们最好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扶摇却不赞同:“这风沙若当真有鬼,目的就是想阻拦我们前进。越是如此,越是应当前行。”
闻言,谢怜还没说话,三郎却是先哈哈笑出了声。扶摇一抬头,冷声道:“你笑什么?”
三郎抱着手,嘻嘻笑道:“故意和人反着来,是不是给你一种自己十分特立独行的满足感?”
谢怜之前就觉得,这少年虽然总在笑,但时常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在故作恭维地嘲讽对方。但这一次,任谁也能看出来,他这笑容,半分好意都不带。扶摇目光骤冷,谢怜举手道:“你们先打住。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风真大了也是很恐怖的。”花潮道:“赶紧走吧,找个避风的地方。”
扶摇道:“还能把人吹上天不成?”
谢怜道:“嗯,你说的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话音未落,他面前的几个人便忽然消失了。
事实上,消失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这风沙竟是真的把他裹了起来,卷上了天。
龙卷风!
花潮想要拉住谢怜,谁知自己也被龙卷风卷上了天!江澄用紫电缠住花潮的腰部,花潮的手抓住了谢怜的腿,三人就这样和龙卷风僵持着。江澄这时被龙卷风拽的有些撑不住了。扶摇和南风正想去帮忙,江澄竟也被龙卷风吹上了天!花潮和江澄都在心里暗暗骂这个扶摇。
谢怜在半空中天旋地转,一挥手,道:“若邪!抓个坚实可靠的东西!!!”江澄则是用紫电拽住花潮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抱住了她,随后一甩紫电,想拉住一个东西,没想到拉上来了金凌他们。
江澄道:“你们都没事吧!”金凌在一旁说:“没事!要是这紫电没缠住我们就更好了!”
江澄的额头上冒出了青筋,怒道:“在这么和我说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金子轩一听不乐意了,“江澄,你打断谁的腿?我儿子你能打?”
江澄转头和金子轩吵起来:“金孔雀!你以为我想养孩子啊!”
“给我闭嘴!”花潮实在忍受不住了,喝到。
这时,一条白绫缠住了他们,另一头是谢怜四人,谢怜道:“你们没事吧!”
花潮:“没事!”
谢怜把他们拽过来,看到的除了沙还是沙,听到的除了风还是风,他们不得不都用最大声音相互嘶吼。
谢怜双手抓住那“傻白绫”,十分无奈地道:“若邪啊若邪,现在我们几个人全靠你了,这一次,你千万不要再抓错了,去吧!”
带着悲壮的心情,他再次撒手。南风吼道:“别指望这玩意儿了!想点别的办法吧!”这时,谢怜感觉手上又是一紧,精神一振,道:“等等,再给它一次机会!又抓住了!”
扶摇也吼道:“可别又是套住了个过路的!放过人家!”
别说,谢怜心中也担心极了这个。他扯了扯若邪,另一端纹丝不动,这才心下一松,道:“不是的!那头重得很,稳得很!”又道,“收!”
顶着那狂乱的龙卷风,若邪急速收短。四条人影急速远离风柱,渐渐的,在漫天黄沙之中,谢怜看清了下方一个半圆的黑色轮廓。这轮廓极大,约莫有一座小庙那么大。若邪另一端套住的,就是这么个东西。而等到他们靠近地面,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在这种程度的风沙之中,这块砂岩仿佛是一座坚实而沉默的堡垒,无疑是个极好的避风之所。
他们方才一路过来,明明并没有见到这样的一块岩石,真不知那阵诡异的龙卷风把他们带出了多远。几人刚一落地,立刻绕到了岩石的背风面。一绕过去,谢怜便心中一亮,道:“这可真是天官赐福。”
原来,这块岩石背风的一面,有一个洞。这洞足有二门之宽,高度则比一门要略矮些,但是成人一弯腰低头,也足够进去了。洞口并不规整,歪歪扭扭的,但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可能是人工胡乱开凿的。谢怜一进去,发现这块岩石几乎被挖成空心的了,洞内空间似乎不小,但里面较黑,他也没有在里面四下探索,只在光照得到的地方先坐了,拍掉若邪身上的黄沙,缠回手腕。
南风和扶摇都在吐沙,口鼻眼耳都进了沙,更不消说衣服褶皱里了,脱下来一抖,沉沉的全是细碎的沙石。而想金子轩这种有洁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金凌是金氏和江氏娇生惯养的小公子,那受得了这种苦?几人之中,看起来最安然无恙的还是三郎,弯腰进来之后就意思意思地掸了掸红衣外的一点沙尘,没了。除了他的黑发微微散乱,束歪了,那副惬意之态并未受任何影响。然而,他那黑发原本就是给谢怜束歪了的,再歪一点,也没什么所谓了。
南风抹了两把脸,破口就是一声骂。谢怜倒掉斗笠里的沙子,道:“哎,真是没想到,你们也会被吹上天。你们为什么不使个千斤坠?”
南风这才收了骂,道:“使了!没用。”
扶摇一边恶狠狠抖着外袍,一边恶狠狠地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极西北的荒漠之地,又不是我家将军的主场。”
南风则道:“北边是裴家二将的地盘,西边是权一真的地盘。方圆数百里,根本找不出一间南阳庙。”
须知人间尚且有一句俗语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所以,他们两个身为东南武神和西南武神的神官副将,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施法,法力发挥难免要受限制。谢怜看他们的模样,都是十分憋屈气恼,想来被一阵大风刮上天去转圈圈落地不得这还是头一遭,道:“真是苦了你们了。”
三郎在他旁边地上坐了,一手支腮,道:“咱们就在这里等那风沙过去吗?”
谢怜转向他,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那龙卷风再厉害,总不至于把这么一大块岩石也卷上天去。”
三郎道:“正如你之前所言,这阵风沙的确古怪得紧。”
谢怜忽然想到一事,道:“三郎,我问个问题。”
三郎道:“尽管问。”
谢怜道:“那半月国师,是男是女?”
三郎道:“我没说过吗?女。”
谢怜心想果真如此,道:“我们之前歇在那座废弃小楼,不是看到了两个人从那楼前走过吗?其中那个白衣人,是一名白衣女冠。”
扶摇怀疑道:“看那人衣袍,是男是女不好分辨,身形也比一般女子要高,你当真看清楚了?”
谢怜道:“看清楚了,不会有错。所以我在想,那会不会就是半月国师。”
当时他说这两人绝不是普通人,是因为他们步法轻盈奇异,绝非凡人所能做到,并未往妖邪方面联系,现在却不能不往这个方向考虑了。思索片刻,南风道:“有可能。但是她身边还有一名黑衣人同行,那又会是谁?”
谢怜道:“难说,不过,那人走的比她更快,本领绝不在她之下,总归不会是她的猎物。上司,朋友,下属,必然占一位。”
扶摇道:“有没有可能是妖道双师的另一位,芳心国师?”
谢怜道:“这个吧,我想,妖道双师之所以被并称,只是因为传闻中他们做的事情性质差不多,都很恶劣,就放一起来,凑个双数好记,就像什么飞升四景、鬼界四害之类的。不够四个也要凑足四个。”
听到这一句,三郎又哈哈笑出了声,谢怜看他,他道:“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继续说。”
谢怜便继续说了:“实际上他们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芳心国师我略有耳闻,他是永安国的国师,出世时间上似乎和这位半月国师隔了几百年。”
扶摇似乎感到不可理喻,道:“你不知鬼界四害,却知道人间永安国的芳心国师?”
谢怜道:“有时候收破烂路过的话,就会稍微了解一点了。我又不到鬼界去收破烂,当然了解不到他们。”
这时,洞外风声弱了一点儿。南风站到稍外处,拍了拍这岩石,检查它的材质,凝神片刻,低头道:“这岩石是为何会被挖出这样一个洞来?”
他大概是觉得这里出现一块这样的岩石十分可疑。这个谢怜倒是不奇怪,道:“这样挖洞的岩石不在少数。以前的半月国人,为了在外放牧赶不及回家时能躲避风沙,或者临时过夜,偶尔会这样在岩石上挖一个洞。有的洞不是挖的,是炸开的。”
南风疑惑道:“荒漠里怎么放牧。”
谢怜笑了,道:“两百年前,这里可不全是荒漠啊,也是有一片绿洲的。”
这时,谢怜想起了什么,问道:“南风,扶摇,你们可知血雨探花花城的妹妹吗?”
三郎和花潮均是一愣,三郎先反应过来,笑了笑,花潮则是无语的想扶额,本人就在场,太子殿下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合适吗?
南风看了一眼谢怜,道:“血雨探花的妹妹叫花潮,她有个号,叫做彼岸傀儡。”
扶摇一摊手,道:“铜炉山一次只能出一个鬼王,有时一个也出不了,他们兄妹两个则是个例外,他们两个是一同出来成了绝。血雨探花刚出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天庭三十五位神官下战书,后来打完仗,天庭就提防着他妹妹,花潮,怕她也闹出什么事。”
谢怜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花潮还安安分分的呆了几年,天庭就放下戒心了,以为她没多大本事。过了几年,她就做了一件让天庭震惊的事。”
“屠城!”
谢怜听了,皱皱眉,“小裴将军也屠过城,为什么他……”
南风走到他身边,“没错,是都屠过城,可是手段不一样。小裴将军屠城,是因为战争,而她屠城,完全没有理由屠那座城。而且,诡异的是,屠完城,天庭派几个神官下凡看看,报告给天庭的信息是,城内一具尸体也没有,而城里大街小巷上画满了一种花,那就是彼岸花。一检验,那画彼岸花的颜料竟然是鲜血!”
“后来派了好几个武神去捉拿花潮,但是一个都没有回来。花潮用了一种诡异的术法,竟然控制了那几个神官,让他们自相残杀,她自己没有费什么法力,反倒是天庭折了几位武神。之后有一天,一群人冲进上天庭,但是都是死人,而且没有自己的意识,好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把天庭搞得乌烟瘴气。后来,她也得了一个号,彼岸傀儡!她习惯于在自己制作的傀儡身上画上彼岸花,代表着这是她花潮的东西,一些傀儡师纷纷效仿,可是却画不出想花潮那样栩栩如生的彼岸花。”
扶摇接茬道:“后来灵文殿传出了一个消息,花潮手中的银鞭,是在铜炉山用众多鬼炼成的,鬼气甚重,凡人根本不能忍受那么重的鬼气,被打中,就会直接爆体而亡,而鬼和神官被打中,轻则散了功力,重则魂飞魄散。”
“她和她哥一样,也养了一群死灵蝶,但是功能不同。血雨探花的死灵蝶可以传话、窃听、录音、带飞、代打、治疗,还可以定身,而花潮的死灵蝶除了打人不能以外,还可以施展一些微小的法术,当然没什么用,最恐怖的是她的死灵蝶可以施展幻术,据说死灵蝶施展的幻术是根据施展幻术的对象最恐怖、最绝望的场景,进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直到把人逼疯为止!”
和花潮通行的人听了,微微转过头看着花潮,花潮则是报以微笑。江澄压低了声音,只让花潮听到,“没想到你还有这等事,不错啊。”
花潮则是耸耸肩膀,“一般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