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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纯氧心动论

远去的脚步声轻飘飘地消失在盛开的月色中,透过镂花窗,盛满月光的屋子恢复冷清清,空荡荡的模样。

迦陵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浊重的呼吸都在这空谷般的寂静之地重重回响。四周阴冷如立于云海笼罩的山巅,前迈一步不知是深渊,还是殿堂。

高处不胜寒,可鼓噪的喧嚣从未停止浸淫他早已麻木的骨髓:

有人徐徐以利诱之:“跪下吧。跪下,便可做逍遥神仙。”

有人嗤之以鼻:“你是花神娘娘选中的神仙,做神仙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有人期以重任,和善的目光如山峦压得他喘不过气:“迦陵,你是南国的希望。不要辜负花神的期望,更不要负了百姓的寄望。”

.....

真是太吵了。

迦陵捂住耳朵,皱起好看的远山眉,却怎么也遮不住四处漏风的墙阋。

许多嘈杂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喋喋不休,或是指点,或是指指点点;他们怀抱不切实际的期待,来往,或是来来往往,将他打造成一个完美的神仙,方满意而归;他们怀着一腔敬仰、爱慕、好奇、热切、垂涎...慕名而来,又终将怀着阑珊败兴而归。

山脚下的南国四季如春,争艳的百花常开不败,谁又会去关心人迹罕至的山顶永远荒凉不生?

“喂,喂,喂,醒醒!”一声相当聒噪的呼唤再次打破沉寂。

脸上突然伸来一只热乎乎的爪子,趁他尚未清醒的时候,拍来拍去。

迦陵蓦然睁眼,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笑得促狭的眼睛:“起来喝点骨头汤。云姨说吃什么补什么。”

朱萸装模作样地收回手,从食盒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骨汤,心中暗暗回味了一番:手感不错。

头顶落下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沉得有些压人,朱萸端着骨汤心虚地小声道:“我只想喊你喝汤。”她凑近了些,将那热气腾腾的香骨汤捧至他的鼻尖吹了吹,香气袅袅升腾,氤氲的热气中,她的声音充满蛊惑:“可香了,尝尝?”

一轮圆滚滚的月亮掉进了碗里,顾盼生姿,流光溢彩。

“回来做什么?”浓白的汤头映着他模糊的面容,连声音也晦涩难明。

朱萸吹着东倒西歪的热气,鼓着腮:“当然是照顾病人呀。”

人间烟火气,最愈凡人心。袅袅的白汽向上升腾,开出一朵热腾腾的挽花。

沉闷的肉躯里传来咔嚓、咔嚓的肋骨自愈的接骨声,牙齿咯咯咬合的哆嗦声。在无声的静室中,一声一声,毛骨悚然。

迦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瞬间蜕变得苍白,紧阖的双唇痉挛地颤抖着。

朱萸紧张地放下碗蹲到床边看着他:“怎么了?”

好半天,他从齿缝里费力挤出来两个字,听起来吃力而逞强:“无...事...”

可他攥紧衣领,青筋贲起的手背骨,苍白到爆裂弯曲的指节,尽数暴露了他退无可退的脆弱。

“迦陵,我知你痛。”朱萸认真凝视着他:“你若是捂住了自己的嘴,便捂不住一身的伤。”

她抬手替他擦去满额的津津冷汗,拨开粘腻的碎发。

“你不必捂着嘴强忍着伤。疼,就喊出来。”

迦陵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沉翳,但又似乎对她视而不见,穿过了她的脸庞,投向远方。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像死人般青白,干煞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满额的汗水顺着坚毅的侧脸如泪般淌下。

汗水仿佛永远擦不尽,朱萸收了手起身:“我去打点热水回来,你记得喝汤。”

迦陵没有回答,垂头看着那碗盈满月光的浓白骨汤,抬手摸上自己的心口。

在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隐隐攒动,从这具破败的血肉里生出枝芽。它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在破土而出前,喃喃轻语:

“疼...”

第四章 驱寒利病

好容易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朱萸发现床头放着一只余温尚存的空碗,旁边躺着背身熟睡的迦陵,呼吸均匀。

枕上墨亮的长发沉沉落在他的身后,朦朦胧胧,笼着一段修长有力的颈子。汗透的深衣背后渍出一片青色的印迹,随着起伏的呼吸,贴在迦陵劲瘦突兀的脊背上。

无处不在的夜风偷着湿冷粘腻衣裳,明日定会着凉难受。

朱萸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将水盆放到桌面上,拧湿了手帕。她悄悄走上前替他擦净了面上与脖子里粘腻的汗,想了想,忍住扒开衣服擦汗的冲动,替他掖住了被角。

望着床上被裹成蚕蛹的迦陵,朱萸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瓷碗刚要离开,却见迦陵像个稚童般踢着腿,蹬开了被子。

朱萸屏住呼吸观察半天,终于确认该恶劣行为属于梦中无意识,这才伸手替他拉上被子,转身准备离开。

可走到门口时,朱萸依旧不放心,回头一看,刚刚盖好的被子,这次被蹬到了床脚。

很好。

朱萸直接放下食盒重新走到迦陵的床前,抓起被子狠狠压住他的肩膀:年轻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

朱萸再次醒来时,是黎明破晓之际,东方铺满酒碴色,晦暗难明的云层,一时难以判知晓今日是个郎朗晴日,还是个昏昏雨日。

此时,朱萸浑身僵硬麻木,无法动弹,就连大脑也是混混噩噩地无法转动。

这是哪儿?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为什么在这儿?

朱萸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地回想着昨日。依稀记得自己昨夜死死地趴在迦陵床边的被角边上,压着他的被子防止他再次蹬被。

夜里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一根微凉的指,替她拨开嘴边的碎发,挽到耳边,小心又谨慎,轻柔而笨拙。

可她困得着实睁不开眼,嘟囔了一句别闹,就别开脸继续睡去。

不知是不是困出了幻觉,朱萸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虚虚地笼罩着她,隔着虚空描绘着她的眉眼的轮廓。

朱萸回头看向床铺,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困意瞬间散了个七七八八:

迦陵不见了!

还病着的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朱萸一边想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扶着床边试图站起身,可将将站住脚,铺天盖地的黑潮便吞噬了她的视线。

什么是晨昏?晨昏的意思大概就是,早晨起的太猛容易昏倒。

当朱萸明白过来这个理儿的时候,半路杀出的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拽住了她的腕子,这才使她免于摔落。

等着晨昏的黑潮退去,朱萸愣在原地。

多么熟悉的情景再现。

她朱萸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式再次摔落,又被同一个人再次出手相救。

还要再甩她一次吗?她不会再压到什么东西吧?压被子是为了不让他蹬被啊......

不等迦陵先反应,朱萸率先迅速抽回手,退了两步,却磕到了床沿,一屁股坐了上去。马上,她蹭地弹跳起来像是坐上了滚烫的烧炭般不安。

“我……”

“没事就好。”这个回答真是猝不及防。朱萸愣在原地,像是头一回认识一个陌生的迦陵。

迦陵肩上松松搭着那件紫色祭司外袍,逆着光,神色晦暗不清。眼睛若有若无地飘落在朱萸仓皇挣脱的那只手腕上。

“你…想去看看花儿么。”

他的身后是清晨第一缕破晓的曙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于耳畔绽起一轮玫瑰。

朱萸盯着迦陵泛着粉红的耳尖,突然弯唇笑起来。

“好啊。”

今日是个郎朗晴日呢。

......

朱萸不知该从何描述迦陵的变化。

在这段奇妙的日子里,他像是突然间摇身一变,从前的万般冷漠无情和置之不理,融化得悄无声息。

他一一回答她琐碎不断的问题,柔软,耐心。

他说,金边百叶的是瑞香,缀着白蕊的黑花的是乌山白头,缠着别的枝子死不放手的赖皮花叫做鸠尾...

他说,每一朵美丽的花,都埋葬着一个花神庙过往的祭司;

他说,每一个祭司死后,肉身都会变成一朵花继续守护着花神庙......

“那,你会是什么花呢?”朱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迦陵本想扯扯嘴唇,笑上一笑。可是胸膛里传出密密麻麻生长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扎根土壤,长出藤蔓,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沿走血脉,却漫无目的。

这种感觉太过怪异,他只能捂住胸口,微微蹙眉。

朱萸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额,你是不是...”想了想,把“又犯病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微微斟酌了一下,朱萸换了个词句:“你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迦陵嘴唇抖了抖,刚想说些什么,神庙里赴来了诚拜的香客信徒。

朱萸这才发现,迦陵方才微不可查的温和,瞬间消匿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冷漠面具。

她不禁在想,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当众戴上一副令人信服的面具,四下无人时浑然忘却换上自己真实的皮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是否能够分得清面具与皮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年轻俊美的祭司伫立于神像之下。花香四溢的春风吹起他艳紫的衣袍,眉间悬挂的宝相缀着魅紫的冷光,看起来高不可攀,永远无法逾越。

在他的脚下,匍匐跪拜着虔诚的信徒,或是惶恐或是信服或是贪慕。

而他永远挂着面无波澜,近乎冷漠的表情,持着风平浪静,落雪无声的冷静腔调;永远冷眼看着稗草般的人群。

迦陵头顶的花神笑容悲悯,广袖飘摇,她选中的祭司,正站在神庙的正中央,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透过袅袅迢迢的檀烟,跨过与他无关的纷杂拜厄,向远在角落中的她弯起唇角。

南国醉人的春风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完了。

不过是一晚伤,不过是一碗汤。

朱萸想了很久才想通,一碗平平无奇的汤,若能驱寒利病,那便是一碗救命药。

诚如是:病中汤,雪中炭,及时雨。

喝掉云姨熬好的最后一口梨汤,朱萸搁下笔,挪开砚台,小心翼翼地捏起宣纸的四角悬于半空。

须臾,徐来清风吹起墨透纸背的纸张。湿润的风夹杂着墨香淡淡的墨香,如同滴入水中的清墨般慢慢晕开。

朱萸回头瞟了眼支棱着的窗子。窗下的地板上飘进点点雨滴,慢慢汇成一道小小的水洼,漂悠着几朵零散的橘花。

今日微雨,屋内弥漫着窗外飘进的橘香,指尖飘着墨香的薄纸窸窸窣窣地飘向门外的方向。

而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五章 叩门,就给你开门

门开了。

“您好?”门内歪出一张小脸,引人注意的深褐色鬈发皮皮地洒落肩头,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溜溜地打量着门外的石榴。

这双眼睛漂亮得有些过分,却绝非汉家典雅之美。

石榴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一时怔在原地想出了神。很快,她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严肃:“咳,我来找你的。”

“找我?”朱萸惊讶地指指目瞪口呆的自己,不禁正色打量起门口长相妩媚的妖艳女子。

石榴单刀直入:“我来和你聊聊迦陵。”

哦~

朱萸似乎明白了什么,闪身让出一条路:“请进。”

早年朱萸趴在被窝偷看各类话本时,便晓得每一段荡气回肠的虐恋中,总有一个叫做“女配”的关键人物推动剧情发展。

而她朱萸——今日居然有幸“躬逢胜饯”,逢此桥段,为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平添一抹千载难逢的色彩。这要是当成故事说出去,她准能赚上一笔说书钱。

朱萸暗暗压下心头的悸动,装作处变不惊的沉稳模样垂头吃着茶。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偷觑着对面面目狰狞的石榴,忐忑又好奇。

石榴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时不时嘬着两腮瘪着嘴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模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茶盏在朱萸的手里瑟瑟颤抖,脊背上的汗毛也在对面的注视下一根一根耸然倒数,连带着后腰也紧到发麻。

突然,石榴松缓眉目,吧嗒两下嘴巴,笑容轻松愉悦像是云开月明:“这下好了,舒服多了。”

对上一头雾水的朱萸,石榴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解释道:“咳,午饭吃的是金针菇。”一抹红霞迅速飞掠过她的颊,石榴凝着朱萸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姑娘可信鬼神之说?”

她深不见底的瞳仁中隐隐约约闪射着奇异的光,朱萸瞧着她的眼睛,垂下眼打量她的鞋袜沉吟片刻,:“信...也不信。”

彼时窗外风雨交加,芭蕉叶上滴答着湿淋淋的雨,没有谁能逃得过这场风雨的洗礼。可对面的姑娘未携雨伞却依旧浑身干爽。

视线微微下移,白净的祥云鞋履一尘不染,更不要提沾染上走廊被来回踩脏的黑黏水渍。

说不信,是假的。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白:“阁下有何贵干?”

石榴安慰一笑:“你不必紧张,我叫石榴,此次寻你而来,并无恶意。”她的目光投向那株摇曳飘零的橘树,穿透层层云海到达某处遥不可及的无人境地:“我知迦陵与你走得近。”

她迅速按住朱萸惊起的身子,眼神依旧飘向远方。

此刻,朱萸毛骨悚然地发觉,石榴只是松松地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却像是被钉在椅子上般动弹不得。

“动作真快,他快要寻来了。”石榴回头收起笑容,目中幽暗的光芒摄魂动魄:“时间紧迫,容我说完这个故事,你再做衡量。”

......朱萸重新铺平展开信纸,薄薄的信纸被捏出了不规则的褶皱,密密麻麻的花体小字也变得面目全非。

方才石榴语速极快,一段闻所未闻的传说硬是被她讲出了一种刺激的告密感。

朱萸摇摇头,决定重新誊写这封家书。

无论如何,她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

点干墨滴,垂腕凝神,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声声急促偏偏生着几分胆怯。

朱萸搁下笔,走到门口打开门,一股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隔着一道门槛,湿淋淋的迦陵拎着湿淋淋的雨伞呆呆地站着。一缕一缕湿透的长发顺着霪暗的衣袍,滴滴答答地淌在脚下,汇成一摊狼藉的水坑。

见到朱萸的那一刻,迦陵的眉间绽出一抹惊喜,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湿气会沾湿清清爽爽的朱萸,便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让出些距离。

迦陵站在不进又不远处静静矗立端详着她,朱萸咯咯笑道:“今日是什么风把我们祭司大人吹来啦?”

她轻松俏皮的语气与平时别无两样,迦陵略略松了口气。

半路遇到一名奇怪的女子冲他笑得诡异,不知怎的,迦陵莫名焦躁不安,脑中全是朱萸离去的背影。一着急干脆收了伞,顶着雨一路狂奔而来。

索幸一切安然无虞。

迦陵咽下涌到嘴边的疑问,抿了抿嘴,神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般淡淡道:“今日见你不曾来,便有些担心。”

朱萸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日日向花神庙跑去,唯有今日因雨缺席。

由此可见,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朱萸歉意地笑起来:“抱歉,让你担心了。今日有雨,不方便出行,万一再像上次一般.....”她顿了顿,略微斟酌道:“会淋病的。”

她将曾经难熬的过往描绘得风轻云淡,就连面上的笑容也不曾褪色分毫仿佛真的毫无芥蒂。

她所说的“上一次”,是他亲手抓住她的手,又亲手将她抛掷雨中,扔得果断,弃得无情。

一幕一幕,历历在目,怎敢忘却。

他窒闷得发慌,压抑得难受。密密麻麻,永无休止的隐痛在他的胸口处撕裂,一点一点撕咬着他的心脏。惶然间,他宁愿朱萸露出哪怕一丝的嗔怪与懊恼。

可是她没有。

迦陵突然生出一种无措的恐慌。

明明朱萸就在他的面前,明明他们只隔着一步门槛,他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扇通往她的大门。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

朱萸爽利地笑起来:“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总提着烦扰自己了。”她微微侧过身子,“你不进来坐一坐?”

迦陵垂首,摇头。

他上天无路,他入地无门。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将自己烦扰她的过往埋入地底。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阵清爽的微风从走廊的那头迎面吹拂而来。迦陵紫色的祭司服吸饱了雨水,沉重得再也无法御风而去。

廊中雀跃的灯火愈发璀璨,窗外的光线已经趋近昏暗,她听见迦陵冷如细雪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百花节,你会去吗?”

朱萸认真算了算日子,本想老实地说一声“看情况”,可话到嘴边时,倏然看见迦陵目中期期然明明灭灭的希冀。

朱萸心头蓦然一软点头答应道:“好啊。”

迦陵微微一愣,立刻转过身遮掩迅速蹿温的耳尖:“那,那你一定要来。”说完逃也似的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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