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伦和张昭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还被人拍了一张两人埋头做题的照片,挂在贴吧上镇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碰到张昭那天。
他是偶然看到张昭的,他站在楼梯口拐弯处,那里没多少人,飞伦只能看见那蓝色发丝下遮挡的眸子。
他收起了冷静,眼里全是嫌恶与愤怒。
飞伦想到了一个人,他顺着张昭的眼神看过去,那位照片上的总裁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儿子,不打算跟我回去吗?别耍脾气了,爸爸错了,原谅我好吗?”
张昭冷笑一下:“耍脾气?这一切在你眼里原来都是耍脾气。”
“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吧。”张莫言俨然一位慈父,好像有错的是张昭一样。
张昭无动于衷:“不要觉得我会稀罕你那点权利,姐姐成年了,就想从我这找突破口,不可能的事。”
“还有,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别来打扰我。”
张莫言见劝不动,挥手想叫保镖上来。
飞伦见势不对,也不管其他了,直接冲了上去。
“嘿,张昭,干什么呢?”
飞伦搂住了张昭的脖子,装作不经意间瞥到了张莫言的样子。
“您是张昭爸爸吗,伯伯好。”
张莫言又挂上了那副得体的笑容,向飞伦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飞伦总觉得张莫言表情里全是癫狂,没有一丝理智。
“你是张昭的朋友吧,我是来接张昭回去的。”
“啊?”飞伦故作惊讶,偏头看向张昭,“可是他明明答应了我,要陪我学习呀。”
张昭抬眸,见飞伦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哦对,你是哪道题不会做来着?”
“第28页第四小题”
张莫言见带不走张昭,只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那你们好好学习,记得早点回家。”
“伯伯再见。”
飞伦松了口气,看见张昭把手伸了过来。
“你干嘛?”
“题呢?”
飞伦知道他在逗自己,把手放了上去:“这里。”
想不到张昭还真仔细看了看,半晌后道:“我也不会。”
“行了,这题不做了。”
他们嬉闹着走了一段路,路过张昭家时,那棵梧桐被吹落了几片叶子。
“张昭,他们可能知道你家住址了。要不去我家避避?”
张昭默然,好久才说:“好。”
进了门,飞伦感觉张昭明显放松多了,他被室内的低气压笼罩着,长久下去不是好事。
“你饿吗?”飞伦突然问了句,“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根本没有给张昭拒绝的余地,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了。
飞伦递了双筷子给他:“这可是我辛苦做的,别浪费哦。”
张昭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面,飞伦就在一旁看着。二人围着一张桌子,像极了平淡的家庭生活。
面碗空了,张昭放下筷子,将碗放到厨房的洗碗池里洗净后,放进了碗柜。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张昭忽然说道。
“嗯。”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他当年娶了我妈后,对我妈很不好,我妈硬撑了两年有了我们,后来拼着命把我们养大,身体就不太行了,没几个月就去世了。”
“他在我妈葬礼办完以后没几个月,就和我们断绝了亲子关系,将我们赶出了家门。”
“我和姐姐投靠了我外公,但几天后就传来了他结婚的消息。”
“我外公是个严格的人,看成绩分待遇,当初我妈是那里成绩最好,智商也最高的人。我姐姐遗传了她,但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走了。靠着我妈生前的积蓄,我们活到了16岁,我姐姐16岁出去打工的时候,送我去过一趟柒星高中。”
“我在那里碰见过一个学生,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他当时不想上学,我就劝了他几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他语气平静,讲述的一些片段,却勾起了飞伦的回忆。
那天好像是染凉送他上学那会儿,一个白衣服的少年来到他身边。
“为什么不去上学,这样的机会可是许多人都求不到的。”
“想改变人生,能凭的就只有成绩。”
“在这里,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学生,成绩就是实力的最好凭证。”
……
张昭讲的很模糊,但他从这些话里窥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张昭。
他会强硬,会愤怒,会厌恶,只是他从来都把这些埋在心底。
他们是拥有同样悲惨过去的人,只是一个选择坚冰,一个选择温柔,最终塑成了两个不同的人罢了。
……
沐笙如他所愿在咖啡厅等他,飞伦坐下时,沐笙笑了笑。
“看来昭儿已经跟你说过大概的原委了。”
“不过他肯定省略了一些。”
沐笙喝了口咖啡:“比如我们母亲的名字叫沐婉心。”
沐婉心,当年轰动一时的才女,许多人踏破了门槛看去沐家求亲,奈何她谁也没看上,后来销声匿迹,许多人大呼可惜。
怪不得他总觉得张昭跟张莫言不太像,原来张昭遗传更多的是沐婉心。
柔美淡化了他的锋利,使他没有成为具有威胁性的模样。
“还有,他应该说过张莫言把我们赶出家门。但没有告诉你,那年,他三岁,我五岁。”
“两个年幼的孩子逃到外公家,遭受的却是无尽的虐待。”
“沐家的规矩很严,只要没合格就没饭吃。我拼命的学,好不容易有着落了,昭儿却遭殃了。”
“他被和那些四岁的孩子一起养,智力没法跟上他们的他被人孤立,考的内容超纲,被子上被泼水。饭菜里被藏泥土,而且那时正是冬天。他才三岁啊!”
“我去问昭儿时,才发现他已经遭受这些半年了,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问他哪些题不会做,他却告诉我他都会,甚至连我的题都解了出来,但他就是不想考好,保持着勉强及格。”
“我问他为什么,他跟谁学的,他说他从两岁半起就开始了,昭儿学什么都很快。”
“然后他跟我说‘姐姐你不懂,他真的爱妈妈,他只是不爱我们而已。’”
“后来我们逃了,我当时八岁,靠着母亲留下的积蓄熬过了八年。”
“我们每天省吃俭用,生怕钱不够用,昭儿也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理解。”
“我们每天一人两个馒头,他总是藏起来一个,然后把另一个掰成两半,把一半给我,自己吃剩下那一半。第二天又告诉我他还有馒头,不要买。骗我说自己太饿了,早上起来拿了点钱,自己买去了。”
“他也聪明,真的每天拿了点钱塞在自己口袋里,待到我创业时,把钱拿出来给我当启动资金。”
“之后我创业成功,送他去了一趟柒星高中,他说想熟悉下课程,回来后把学上完又转了回来,又说想怀念一下高中。”
“我对不起他,所以我只要他高兴就好,其余的我全都不想管。”
飞伦听着张昭的过去,心止不住的疼痛,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柒星高中的初衷。
当年他是因为那个白衣学长才进的学校,他一直想找到他,并向他表示感谢,可时间流逝极快,学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就是没等到。
反正年纪还没到,他选择了复读。自学完了大学的课程,补着自己跳过的三次级。到最后没有一届资历比他老的了,“学长”称呼也由此而来。
他想起了张昭刚转来时对这里的熟悉,想起了他似曾相识的言行,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可他就是没察觉到。
原来白衣学长就是张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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