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城的秋冬季一年比一年暖,陈私的头发好不容易齐肩胛骨,她在楼下理发店挑染了几缕雾粉,理发店狭小而拥挤,洗发水的味道稍刺鼻。
染发戴不了耳机,只能将音乐外放。
调子混着吹风机的声响模模糊糊,R&B能戳到她的嗨点上,她在脑子里画着圈。
她的圈画不圆。
画到最后,脑子一片空白,断断续续的迷茫。
陈私在脑子计算着还有三天开学。三天……七十二小时。
不对,现在几点。
她抬眸,入眼处并未看见店内挂着有挂钟。
陈私放弃,继续在脑子里画着圈。
外面汽车喇叭声声,陈私拢拢头发出了店。风裹着热浪与尘灰打过来,前额碎发贴着脸飘。她看见车马急,如此急行,匆匆又匆匆,似流水。
她回家,王佳丽应该在楼下打牌,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无所事事,进房间直接瘫在床上,戴好耳机随机播放歌曲,常规打开手机码字。
良久,她将手机随手搁置在身旁,起身泡了杯茶,耳机传出重金属音乐,手机屏未暗,只显两字——
《束缊》
很久后唐俨问陈私:“为什么是‘束缊’?”
陈私回他:“因为后面是‘乞火’。”
唐俨继续问:“那我,束缊?”
陈私取下耳机,看他,认真说:“因为你是我乞求来的火。”
唐俨点点头,帮陈私带好了耳机。
陈私扶了扶搭在鼻尖上的眼睛,继续写着她的小令,手机收到消息。
“束缊举火。我是你燃烧自愿扑火的飞蝶,举火,从来不是乞火。”
(2)
一中真的很无聊,陈私盯着自己刚换来的前桌发呆。
其实也只是她们班无聊而已,整天学习,从早到晚,打饭时同学们都拿着习题册在啃。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激情飞扬,前面那位不时低头,应该是在记笔记。陈私看少年脊背很直,直角肩撑起校服。
陈私趁老师转身板书的工夫,拿卷子卷成细条,随手戳了戳前面那位。
前面人短暂转身,目光对视,陈私张嘴想说什么,少年眼睛很大,睫毛很长,陈私脑子宕机一秒,讲台上老师敲黑板抄笔记,少年别过目光转回去抄笔记,坐得依然很直。
“喂,”陈私小声又戳了戳前面那位,“兄弟,借支笔呗。”
人没回头,递了支笔。
“谢谢啊。”陈私小声道谢。
前面的兄弟不怎么说话欸。
陈私埋头在草稿纸上写歌词,听见前面传了低低一声:“嗯。”
声音挺好听。
陈私心情好,勾起嘴角,并不受窗外阴天下着雨的影响。
歌词写得混乱,她想着什么写什么。下午第一节课,雨愈发大了,课上了大半,陈私仗着前桌挡得住她,枕着手眼皮耷下。
四周的声音突然都离她很远,雨声嘀嗒融进了她的耳廓。意识模糊,陈私记得前桌很安静,四周都吵嚷遥远。
陈私眯着眼看窗外,银杏叶青葱,被雨打得干干净净,下课铃突兀响起,陈私慢吞吞又晃了晃神,大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完,才想起上课好像借了支笔。
陈私拿笔戳了戳前面,少年转身,陈私还笔,随口问:“欸,你好像是叫唐什么来着,唐……唐……”陈私记不清,问他,“你叫什么哦?”
“唐俨,俨然的俨。”
“哦吼,”陈私随意点头,“我叫陈私,自私的私。”
对面人笑,迎上陈私疑惑的眼神,解释到:“鲜少听见有人这样介绍自己。”
“害,都一样,不然那怎么介绍哦?”
“私,私语或,”唐俨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北鴈来时岁欲昏,私书归梦杳难分’的私。”
“哈?我语文不好,我小学语文课都在睡,你说啥?”
老师提前进教室,“转过去转过去。”陈私连忙小声说。
唐俨被陈私推回去,也坐直了。
电教上去调课件,陈私收到一张纸条,字迹中规中矩,瘦长干净,纸条上写
“北鴈来时岁欲昏,私书归梦杳难分”
陈私读了一遍,她居然记下了。
陈私收好纸条,在老师叫上课之前迎上唐俨回头:“我叫陈私,私是‘北鴈来时岁欲昏,私书归梦杳难分’的私。”
陈私睡了大半堂课,被唐俨向后传的卷子砸醒:“喂,轻点呗,砸到你…爹…啊哥们了。”
前面递来支笔。
陈私想想,对于自己随便认儿的行为有点愧疚:“放心,不做你爹昂。”
陈私低头看卷子,顺手拿了笔。
陈私一向睡得舒坦了,心情就好。
她语文基础好,哼着今年哈圈新秀的歌写卷子也不耽误。卷子上字迹飘逸,圆角顿笔,长锋收尾。陈私撑着头,在下课前写完,在桌洞里看着乐理。
拉铃收卷,陈私抬头,她是组长,得收卷。
“唐俨,收下卷子,谢谢。”她使唤人得自然。
唐俨倒没说什么,收了卷回座位。
陈私看着锁骨撑起了少年的衬衫,想,他像一颗树。
像盛夏和樾的书,一定是笔直的,一定是繁密的。
陈私懒,不想下座位,有一句没一句跟唐俨聊着。
日子平淡过,自太阳不烈,陈私也和班上同学熟了。她性格一向张扬,玩得开,朋友倒是也不少。
唐俨偏偏沉默,除陈私也没见得有几个朋友。少年不止沉默,固执躲过所有人群熙攘。
若说陈私是直视太阳的存在,那么唐俨则是在背阴面将自己隐在别人的光芒里。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无所适从。
陈私却不在意这些,把唐俨微信加上,周末没事聊几句。也是熟悉了。
陈私想,所有都像是在走上坡路。
她在从谷底向上爬。
她有在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