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打我记事起,就是这亭台楼阁的院子,咿咿呀呀永远唱不完的戏,和那些鼓掌叫好来听曲的人。
他们说,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模样,身段,嗓音,天赋,都是旁人比不上的。
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名字。
叫忆妄欢。
我不懂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阁里有个大我一些的姐姐,人们都唤她林娘。林娘身上有种说不出韵味在,唱起戏来,酥到人骨子里。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些听戏的达官贵人、公子哥说的。
她待我极好,拽着我的手,领着我放纸鸢。她手很巧,做的活灵活现的,谁见了都欢喜。
我也欢喜。
后来想想,好像也只有她在的时候,才会有人把我当作孩子。
……
城西有个南宫秀才,家境清贫,但对听戏十分痴迷。每半月,他就会来听林娘唱上一曲。每次都会从钱袋子里抖出个铜板来,郑重的放在打赏的匣子里。
由于他实在行为特殊,模样也清秀。一来二去的,林娘就记住他了。再一来二去,她俩也就熟悉起来。
那天,我在屋里翻着画本糊纸鸢,外头忽的传来了细小的交谈声。
我放下手里正糊着的纸鸢,悄悄推了条窗缝来看。
俊眉朗朗,目光灼灼。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林娘,娇羞的不像话。
我也从未见过那样的南宫秀才,如此的情深意切。
林娘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递给了他一个锈红色的荷包。
彼时的我,不懂男女情爱。当我在这红尘漂浮了许多年才悟到时,那个待我最好的林娘也早已在土下埋了三年之久。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
清音阁林清霜“小欢儿,他与旁人不同。我看得到他眼里是对我有情的。”
清音阁忆妄欢“……”
我沉默着折下一旁的桃花枝,在地上画起了戏院外青黛色的小山。
我记得她教我,唱戏就好好唱,若是被什么公子哥儿瞧上了,也断不可倾心于他。
怎么她从小教我的道理,现在自己却是忘得一干二净呢?
其实,我也不会倾心于谁,我的心早在我五岁那年交付给雨夜长廊上的墨色衣衫的少年郎。
他着的衣裳很好看,绣纹精致,是我不曾见过的。他的气质很出众,风度翩翩,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想,他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吧。
我与他,终是云泥之别。
那雨夜的惊鸿一瞥,救赎了我半生的光景。我不企望我可以再与他有什么交集,只想远远的再看他一眼。
可我等啊等,等到林娘被一个高官买走,被糟蹋,被作践。
最后拿着芦苇席一卷,扔在了小树林里。
阁主领着我去给林娘收尸的时候,掉了许多泪。什么对不起林娘,什么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我都记不得了。
我只记得,林娘手里至死都紧紧握着的木簪。
那是南宫秀才亲手制的。我从她手里拿出那枚木簪,上面还有她伤口流下的已经干涸的血渍。
我没有哭,我只是把泪分成了我生命的无数个夜慢慢流罢了。
林娘一走,这世上就没有人把我当作孩子了。没有人小欢儿小欢儿的唤我,也再没有人做的了那样精巧的纸鸢了。
那枚木簪被我收进匣子,林娘的事也在我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
我恨南宫秀才,恨他不能早点带走林娘。恨他软弱无能,恨他优柔寡断。恨他畏惧权势,哪怕是知道林娘的遭遇,也不肯做些什么。
于是那天,我戴着那枚还沾着林娘血的木簪,来到南宫秀才的家里,我想用他亲手为林娘做的木簪替林娘了结他。
我正欲狠狠刺向他时,原本熟睡的他却突然哭着说:
南宫天澜“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她走后,我一直很痛苦。我恨我自己没能带她走,我想死,可我没脸去地下见她……”
黑暗中,他的声音凄凉无力,惊得我向后退了几步,脚好像碰到了什么,霎时,瓶罐倒地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屋内,酒气弥漫。
我大梦初醒,木簪掉落在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南宫天澜“你若是来杀我的,我不会怨你。只是,我想先为林娘报仇。”
我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去,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那个半辈子都在为科举奔波的穷酸秀才,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突然悟了。
不是不想,不是不肯。
而是不能。
从那之后,再没了城西的穷酸秀才南宫天澜,倒是听说南风馆里多了位新伶人,模样清秀,琴艺精湛,曲技不俗,文采斐然,骨子里的气质也不似其他伶人。
从那之后,也再没了清音阁的清丽妙人林清霜,倒是听说清音阁里捧了位新戏伶,仙姿佚貌,唱艺超凡,嗓音缥缈空灵,如天上月,令人望之止步。
好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达官贵人们依旧在南风馆里自在逍遥,在清音阁里听戏品茶。
车水马龙,没人记得林清霜。
而我则开始刻意接近那些那些达官贵人。
直到,我被慕容丞相看中。
他上下打量了下,显然甚是满意。
而我,偷偷瞥了瞥他腰间的腰牌,显然也甚是满意。
就这样,我一夜之间成了从未露面的相府嫡女慕容婉清。我开始学习宫中的规矩,开始看书识字,吟诗作赋。
这些年我在戏阁里往来于权贵之间,得了不少关于那位高官腌臜事的证据。而这些消息,对慕容霖来说,自是百利无害。
很快,他就派人暗查清楚,写了诏书上奏。
仅仅半月,那位高官便被贬为奴隶,发配边疆,生不如死。家里的妻儿也受了连累,成了奴籍,再做不得官。
我很满意,既然他答应我的事做好了。那他让我做的事,我也自是要答应。这笔交易,不过是葬了个自己罢了。对于我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来说,能让那个唯一疼过我的姑娘安息长眠,是如此划算。
至于那雨夜的墨衣少年。
今生,怕是有缘无分。
罢了,本身就是年少时痴痴的念想,本就无缘又何来分。
那夜中秋宴会,我装扮的楚楚动人。使出我浑身解数舞了一曲。
座上的那人,正是当今圣上。
他的头冠遮住了他的眼,我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
可我看的到他愈发攥紧的酒杯。
可那又有何妨呢,无论他喜不喜欢我,都是要纳我入宫的。
果然,待我舞完,他封我做了琼婕妤。
我连忙跪拜谢恩,却感受到一道灼人的视线。
我朝那视线源头望去。
那是一双美丽无比却又十分清澈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正一眨一眨的看着我。
脸有些红,眼里还带着些光。不知是这繁华夜宴上的烛灯晃的,还是她眼里包了层泪。
莫名的,我别过头,不想再看她。
那夜,他传我侍寝。
我知道,他是在做样子。
他来到我的寝殿,眸里尽是淡漠疏离,甚至还带了些厌恶的味道。
烛灯掩映下,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一刻,我仿佛入了尘世轮回,飘渺着拽出心底的那抹倒影。
耳畔仿佛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那个墨衣少年替她我拾起绢帕,递给了我。
竟是他。
那个伴着她无数梦境的少年郎,如今已然立在我眼前。
倏地,心仿佛被人碾过,扎了颗很深的刺,让我动弹不得,只能止不住的落泪。那些昨夜被下定的决心,放下的旧事,我终是再压不下去了。
他从不碰我,眼里没有一点情意,却总是没来由的宠着我。面上给了我无尽宠爱。我又何尝不知这是做给丞相看的。
夜里就寝,明明躺在一床榻上,他却总是背着我的,中间还隔了些距离。
我苦笑了下,忍不住翻身抱住他。他身体僵住,有些想挣开,却不想让我发觉。
只可惜,我从小在戏阁长大,见过太多人。早就没了像魏渡禧一样的稚嫩天真。他演技真的很烂,以为可以将她藏的很好。可那些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细节,是藏不住的。
窗外似有风过,我说:
慕容婉清“明儿夜里,可否陪妾用用晚膳。”
他默了下,掩去情绪,尽量宠溺的说:
皇上龙凌天“好,依你。”
他本就不是这样的性子,也说不出这种话的。就像那个雨夜里,他替我拾起的帕子。便只是拾起,冷傲的什么话都不说。
我朝金丝棉被里缩了缩,觉得这里的夜,好像比戏阁里还要冷。
那天晚上,他喝下我制的好酒。
受我蛊惑,他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唤我。
皇上龙凌天“渡禧……”
渡禧。
我身子僵在原地,原本雀跃的心也浇的冰凉。
他温柔无比,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眼睫上。揽着我,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
我看着他意乱情迷的双眸,里面倒映的是我有些惨白的脸。
那声渡禧久久回荡在我耳畔,像一根毒刺扎的我动弹不得。
是我吧。
应该是我吧。
我闭眼,滚了滴泪下来。
……
那夜过后,他对我的态度冷了十分。似是在我面前连做戏都再懒得做。
可好巧不巧的,我有孕了。
他即使千般不愿,却还是在外人面前宠我到极致。甚至还传了太医院全部的太医来伺候,每日让人送来安胎药看着我服下才肯离去。这么大的阵仗,慕容霖当然放松了警惕,已然认为我已是宫中最得宠的娘娘。
……
那天,他一直藏着的姑娘来找了我。
她憔悴了不少,像是有什么心事,神色恍恍惚惚。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吧。
我掩饰眸里的意外,朝她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
熙桑出生那夜,外头围了好些人,整个延禧宫被堵的水泄不通。
雪下的异常的大,人都寸步难行。
他一言不发的在外屋喝着茶,眉间不见一丝焦急之色。
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无数次昏厥,无数次被疼痛扯醒。
终于,我听到了一声极为微弱的哭声。
正待我意识模糊欣喜的欲抓住他的手时,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焦急的声音。
我记不得太清了,大致是大皇子发了高烧,没有太医前去照料,魏嫔娘娘冒着雪赶过去了。
我终是没抓住他的手,他原本平淡清冷的眸在听完后尽是焦急担忧。
延禧宫忽的就空了。
那乌泱泱的一群人,瞬间就寻不见了。
我甚至连一句披件斗篷都来不及说出口。
我触了触大开的殿门里倾泻下的一室月光,雪被大面积的吹进殿里,伴着嗖嗖的冷风吹进人心窝。
不知听谁说过,妇人坐月子是受不得凉的。
慕容婉清“霓裳,关门。”
我慢慢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而我不知道的是,她的儿子竟就留在了那个雪夜里 。
第二日宫人来报时,我有些恍惚,莫名的竟落了几滴泪出来。
我对那孩子自是没什么感情的,我只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被卷入这宫廷争斗的漩涡里,无辜的丧了命。
一盘棋,究竟要杀多少颗棋子才能走完。
这宫里,当真冷极了。
……
熙桑的身体很不好,小小的一团,病殃殃的。
我心疼极了,日日请太医来看却未见好转。
直到,那日来了位徐太医。
见我愁苦抑郁的模样,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默了半晌,还是叹息着开口。
徐太医“这孩子打从娘胎里就气弱,若不是娘娘细心照料着,怕是早已……”
我一惊,急忙问到:
慕容婉清“本宫怀孕时不曾懈怠半分,安胎药、补品,吃食不曾有半分差池,怎会如此?”
我见他眼神慌张的躲闪了下,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我不禁想到那一碗碗皇上让人精心调制的安胎药。
是了,是了。
他是如此厌我,恶我,怎会喜欢我精心策划而意外得来的孩子。
慕容婉清“本宫……知道了。”
徐太医默了半晌,起身作揖道:
徐太医“娘娘,皇上是这天下的皇上。想来他也是惦念娘娘的,只是有些事,迫不得已罢了。”
我苦苦笑了下,命霓裳送走了他。
迫不得已啊……究竟是迫不得已,还是他心之所愿呢。
我不由得就想起那唯一一次与他肌肤相亲的那夜,那声渡禧,和那温柔细密的吻。
外头起了风,云黑鸦鸦的压来。
我关了窗,恨意也从心底逐渐蔓延。
……
霓裳“奴婢听说,归美人与徐太医……有染……”
我停了扇着团扇的手,眉一挑,睁开半闭的眼问:
慕容婉清“可当真?”
霓裳“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的,可都是抱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想到他前几日与我说的掏心窝的话,我还是犹豫了一下,道:
慕容婉清“徐太医……暂且放他一马罢。随便找个侍卫顶了罢。”
霓裳“是。”
魏渡禧,若是我将你一口一个的归姐姐送进冷宫那个鬼地方,你会是何种心境呢?
我轻笑一声,摇摇头,又闭上了眼小憩。
我与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没有帝王受辱后的雷霆之怒,没有被欢喜之人伤害的吃醋难过,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干。
他草草下了个冷宫的旨意,便又一头埋进朝事里了。
龙凌天,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看后宫里除了她外的其他人。
她可知你如此心意的待她,你可知……
你可知……她多少次偷溜出宫,在宫外与多少男子交好吗……
我紧了紧手指,俯身行了礼,沉着脸退了出去。
……
我永远忘不了我将她与人厮混的证据摆在他眼前那日的神情。
一向面不改色的脸,变得黑沉可怕,有什么似在他眸中翻涌。
原来,他也是会怒的,会醋的,会难过的啊。
哪怕她与他们都只是捕风捉影,证据不足,都可以让他慌乱不已。
他沉着脸召来了魏渡禧。
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她一句解释。
可偏偏的,她却什么都没解释。
拜了一拜后,便甘愿受罚。仿佛真的与那些男子有了些什么般。
他明显一愣,气场冷的吓人,大手一挥,摔了一地的杯盘,把她送进了冷宫。
皇上龙凌天“传朕指令,魏妃不守妇德,干涉朝政,结党营私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眸色暗了暗。
不得任何人探视。
凌天啊凌天,你还当真用心良苦的来防我。
可她呢,她可知你的半分心意呢。
跪地的那人低低笑出声,朝他又重重拜了三拜,高声道:
魏渡禧“谢主隆恩!”
我忽的就低了头,几滴雨啪嗒嗒的落在手背上,激的人心疼。
从那日后,冷宫的守卫变得异常森严,堪比天牢。
论我如何想让我的人进去都行不通。
直到我看到冷宫附近时不时出现的皇上暗卫,一切才终于明白了个彻底。
他竟是防守到如此地步。
原来,他也会为一个姑娘做到如此地步。
为她瞻前顾后,即便是还在吃味,也要保证她绝对的安全。
我想,她在冷宫,应该也过得不赖吧。
至少是,比我要好了。
……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要走完了。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丞相的心思。
而我也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
只可惜,我一辈子都困在那个雨夜里,一生都未寻到出口。
我有时在想,如果我早点入宫。
比她先一步入宫,他会不会,会不会爱的就是我了呢。
都说戏子无情,最是风花雪月,狠心薄情的人儿。
可我为什么不是呢。
为什么我就对他做不到呢。
为林娘复仇的那几年,我最是城里出了名的多情之人。今儿给李公子唱一曲,明儿又给赵公子舞一段。
这也是慕容霖当时看上我的原因。他觉得我既多情又冷情,最是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而这对一个细作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
我若生在一个大家门户该多好呢。从小知书达理,写着女儿家的簪花小楷,羞答答的读着那些情意绵绵的诗词。
再不用早早看破情爱,眼里没一点纯真。
我有时在想,魏渡禧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究竟是受了多少宠爱才换来的呢。
她一定没被戏阁里的鞭子打过,一定没挨过饿受过冻,一定没有因为一个音唱不好便罚站一天罢。
可能一开始当了戏子,这辈子便永远都是戏子。一生都在戏里供人观赏取乐。
就像我一腔赤诚对他的无限爱意,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场戏。这么说来,我倒是该感谢他屈尊降贵陪我演完了。
我擦了擦落了灰的翠珠戏冠,头靠在上头,想从这冰冷的冠上感受一点点的温度。
这是林娘戴过的,靠着它,我总有种自己还是那个不过十岁的无忧少女的错觉。
林娘,我想你了。
……
我先是将熙桑托付给了孟嫔,而后回了殿里,从架上取下林娘的戏服来换上。
在院里咿咿呀呀的唱了两句,盘算着时辰也该到了,我开始梳着发髻。
一下,一下,又一下。
抹上了我在戏阁里最爱用的桂花香油,上了层厚厚的戏妆油彩。
正待描眉时,那人携着赐酒的太监走进我的殿里。
我用余光望了望她们,手却不停的继续悠闲细致的用青黛描着眉,用指尖沾了些唇脂伏在唇上,拿起一旁的戏冠郑重的扣在头上。
末了,我在铜镜里看了她良久,突然嗤笑出声。
“想不到宸贵妃娘娘竟是临死前唯一来看看臣妾的。”
我起身,一身华丽无比的戏服随着我的动作浮动,珠翠碰撞,熠熠生辉。
慕容婉清“魏渡禧。”
我突然叫她的名字,步步朝她走进。
慕容婉清“其实……我嫉妒你嫉妒的发狂。”
突然的就释然了,我失了理智般的着了魔的大笑:
慕容婉清“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根本…根本配不上他…你怎么会和……会和那些人苟且在一起……”
下一秒,“啪”的一声,我被她扇倒在地,脸上落下一片红印。
魏渡禧“慕容庶人,本宫劝你最好对本宫放尊重些。”
我第一次见她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蹙着眉,带着不容羞辱的威严。
我猛的就看到她白皙颈间的串串吻痕,苦笑了下,眸色暗了下去,忍不住痴痴的笑出声:
慕容婉清“呵呵呵…他竟昨日就去寻了你……”
是啊,他怎会舍得她在冷宫里多停留一刻呢。
理智刹那被情绪冲开,我开始吐出那些多年压在心底的话。
慕容婉清“我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的……他根本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可我……可我还是……还是把……把宰相的计划告诉了他……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感动他……哈哈哈哈……”
我眼里突然就狠厉起来,瞪着眼,疯了般狂笑:
慕容婉清“那我就……那我就下情药……哈哈哈下情药……他就会……就会爱上我了哈哈哈……”
想起那夜他那声渡禧,我的心似被人用力撕扯火烧。
我踉跄的起身,控制不住的死死抓住她的肩膀,道:
慕容婉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唤我渡禧呢……为什么啊……哈哈哈哈……”
她一把把我推开,吼道:
魏渡禧“忆妄欢,你疯了!”
我心脏漏掉一拍,似有什么从眼里滑落,滴落在地,摔得粉碎。
有多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是啊是啊,我是忆妄欢呐……
哪里是什么慕容婉清,是什么相府嫡女。
从一开始,我便是配不上他的。
我忽的停了笑,恢复了些理智,呆呆的望着她。
慕容婉清“原来,你都知道了……”
心里突然苦的不行,让人几欲呕吐。
我低低的笑出声:
慕容婉清“原来…你们…不过是搭了个戏台子给我,让我自导自演,供你们取乐罢了……呵呵呵……”
我强撑着案台起了身。
慕容婉清“原来,我倒真的是……戏子罢了……就连我的…我的情真意切……都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年少时的欢喜期待,及笄后的意外相逢,这些年的夫妻情分。
都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对于他来说,我的故事甚至从未开始过。
又或者说,我一生都装在心里的少年郎一直拿我当他生命里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我望着侍女端着的鸩酒,缓缓拿起。
慕容婉清“这场大梦般的戏……也该收场了。”
我举杯,一饮而尽。
魏渡禧没有说话,只是立在原地,看着我。
说来可笑,竟是她陪着我走了这程路。
我突然,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我着了魔般的自己提了袖子,开始唱起来。
慕容婉清“罢——”
慕容婉清“这株—梨树,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
慕容婉清“臣妾杨玉环—叩—谢—圣—恩。”
慕容婉清“今—后—再不得相见了。”
待最后一句唱完,我忽的感觉全身火辣辣的痛,痛的我猛的喷出口鲜血。
大红的戏服,染上了看不到的斑斑血迹。
摇摇晃晃的,我流着泪,也带着苦进心底的笑,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头靠在了凳上。
闭眼前,我望着透过窗外簌簌掉下的银杏叶,想起了那个金色的秋季里,在院里给我折纸鸢的姑娘。
林娘,我来陪你了。
你可不要怪我,让你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