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涿水出鹿山，山下有座蚩尤城，蚩尤城中住着一个不言不慧的姑娘。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俄而雪骤，万里琼花。

　　天与云如火，山与水如荼。

　　良辰盛景，人间仙境。一尾浮艖，一盏心灯，泛若不羁之舟，吟赏烟霞，对月煮酒。

　　雪月空濛，倾耳无声，曳芷跣足舟中，并不畏冷，反而倚靠围栏，在雪霰涿水濯足。只有一双玉足，白皙粉嫩的，雪月之下，更显得温润颜色。曳芷意兴阑珊，百无聊赖地踢打起水花，在幽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空灵脆生。

曳芷：

　　万年龟精“万岁”，是她最好的酒肉朋友，一枚能趴着就绝不蹲着，能睡着就绝不睁眼，即使修成了人身，也不愿意学人站着的懒龟，可不就是与她顶顶相配的啊。当然她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作为万年灵力的妖精，特地被选拔来保护曳芷公主。

　　万岁素来敏锐，即使醉酒之余，也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警觉起来，先是凑到曳芷身上嗅嗅，又凑到酒肉之上闻闻，继而向茫茫涿水捕捉。

　　万岁便一个鲤鱼打挺，显出真身曳尾涿水之中。半晌，醉醺醺地咬着溺水者的襟带，将其拖了过来。

　　眉是竹叶青，唇是樱花白，发是松墨黑，肤色玉耀，澹雅劭秀，更兼有绿筱媚青涟之逸态，芙蓉出清水之憨态，桃花逐流水之倦态。

少年：

　　曳芷觉得他连根头发丝儿都是美丽的，不免怔住了，便问万岁道：

曳芷“你说他是哪里的妖怪成精了？”

少年声如蚊蚋：

轩辕颛顼　　“我不是妖怪。”

曳芷“万岁他说什么？”

轩辕颛顼“我不是妖怪，请救救我……”

少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但还是微微睁开了眼，刹那间，仿佛有万千星辰，于他的眸中淹留。

　　曳芷不觉虎了一跳，以为他定是妖怪无疑：

曳芷“骗人！君若瑶林玉树，自是风尘外物。妖冶不可方物，定是方外之物。”

　　万岁毕竟是个见过一万年世面的，自然与小姑娘不同，漫不经心道：

万岁“他就是个凡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没啥特别的。

　　少年说完话后，登时昏死过去了。

曳芷“我觉得他有些古怪，别是外头来的奸细。鹿山都戒严了，他还能躺在涿水上，着实古怪——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的？”

万岁“应该快死了，就让他葬身鱼腹吧，合该他命里如此。”

　　少年以为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合该是天上的仙女，没想到是个小黑碳，还是一个不愿意援手搭救的小黑碳。

曳芷“我们平常猫儿狗儿都不会弃之不理的，唉……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用‘因缘契’试试吧，看他造化。”

万岁“好吧，你那个‘因缘契’时灵时不灵的，为了心中过意得去，你还真的是连老天爷都能拿来背锅啊。行吧，那就听天由命吧。”

　　曳芷的‘因缘契’，经常拿重伤垂死的族人练手，时常偷溜着去义庄救死，义庄就是妖族停灵的地方。曳芷倒是试验过很多次了，可惜能活命复生的，是千不存一，万里才能挑一，至今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曳芷将红线寄在少年手腕上，栓了几枚铜钱，又系在了自己手腕上，默念口诀，红线倏忽不见了。灵气汇聚少年的周身，如萤火虫一般簇拥着少年冰冷的身躯。少年腕上留下了浅淡的红线印记，这便是结契成功了。

　　万岁皱眉，心下略有不安，勉强道：

万岁“这小子着实命好。”

　　女夷：

　　翌日，女夷带着瓶瓶罐罐，珍奇异兽前来看她，然而走近了，却是劈头盖脸来了一句——

女夷（花神女夷）“听说你房中藏了个男人？”

曳芷“没，没有。是我昨日在涿水之上捡到的，不是藏。”曳芷连忙摆摆手，忙撇清了干系。

　　女夷却是袅袅婷婷地走近了，见榻上柔弱的少年仍旧昏迷，尚未苏醒，笑道：

女夷（花神女夷）“是个好孩子。不急，待查明了他的身份，便由你处置。”

　　曳芷撅了嘴，嘟囔了几句：

曳芷唉……女夷姐姐这是以为我红鸾星动，在屋里藏了男人了。

　　万岁凑趣道：

万岁“这是好事儿啊，说明你长大了。”

　　曳芷捣药声愈急，微怒道：

曳芷“才没有呢。我喜欢的人得是个盖世英雄，一定要比刑天厉害，比王兄厉害，比雷神厉害。我才不会喜欢凡人呢，我讨厌无能的人。”

　　待到句尾，语气渐弱，根本就不像是对憧憬对象的诉求，仿佛是与无能的自己的决裂，曳芷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一个无能的凡人。

　　万岁临风窗下，大快朵颐吃着蒸梨，捏着下巴看着曳芷，揶揄道：

万岁“面是桃花面，眼是桃花眼。唉……青眼初开，翠眉始展，可惜了。”

　　曳芷不言不慧的，只是因为她被封印了灵识，妖帝与巫咸之女，又岂会如此庸弱。昨日曳芷能如此轻巧地救活这个她也得费老大劲儿才能救下的少年，吓得她以为曳芷是将因缘契练得炉火纯青了，赶紧带她飞了一夜，去找垂死濒死已死之人练练手。结果试了百八十个人，一个都没救活。

　　万岁以为这个凡人会是曳芷的有缘人，至少是有可能的——因为因缘契，居然对一个陌生人，一次便通过了。若是他俩是有缘人，那么假以时日，曳芷冲破灵识，获得巫族绝脉，修炼妖族秘术，于妖族都是无上的喜事。

　　所以女夷和蚩尤，才会对这个凡人如此上心。蚩尤又遣了几次巫彭过来检查少年的伤势，一则检查他的伤势，二则检查他是否真是凡人。

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