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王俊凯好好睡了一觉，身心俱疲的窒息感刚刚有所缓解，便在醒来时发现苏晨又发来了几条微信后被打回原形：
今晚十点，夜森林酒吧等你们。速战速决。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们人来了就行了，具体怎么做等你来了我详细告诉你。
王俊凯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要做这种事就急得跟赶着投胎似的，性欲就这么强烈吗？
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王俊凯发现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手指停留在手机通讯录中王源的电话号码上，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那串数字，迟迟没有拨出去。
不行。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这样残忍地伤害王源。他光是想想王源伤心痛苦的样子就心疼得胸口一窒，更不可能允许这份痛苦是自己亲手带给他的。
王俊凯想了想，还是给苏晨打了电话。
“喂？”苏晨接通的很快，周围环境乱哄哄的，看来她人已经在酒吧里了。
“我做不到。”王俊凯直截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才听见苏晨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你换个条件吧。除了这个什么都行，我一定尽力做到。”
“王俊凯，你在开玩笑吗？这个时候你跟我反悔？”
“对，我反悔了。”
“为什么？”
王俊凯垂下眼眸，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说：“因为我喜欢王源。我刚刚准备接受他的告白，然后和他在一起。我不可能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欺骗他伤害他。所以，请你放过他，也放过我，换一个条件吧。”
苏晨听后，冷笑一声说：“王俊凯，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妈的命在你眼里，连王源的一次开荤都不如啊。再说了，这个社会本来对女的就不公平，说是我要睡他，但其实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他一个男的他能吃什么亏。”
王俊凯淡淡道：“跟那些都没有关系。无论怎么说这都是王源不愿意做的事。只要你肯……”
苏晨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了，我不可能同意换条件。你要么今晚十点带王源来夜森林酒吧，我可以立刻给医院汇款让你妈明天就开始治疗，要么你就坚持你所谓的真心，让你妈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说不定你妈临死前，我还会告诉她，她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为了保全一个男的所谓的贞操放弃了她的命。她大概会死不瞑目吧。你觉得呢？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苏晨就挂了电话。
她就是非王源不可。一方面是因为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清澈纯洁的男孩子，就像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明净透亮。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忍不住毁掉，她对王源产生了不可控制的破坏欲。另一方面就是尽管她和王俊凯的关系比最开始已经缓和了不少，但她心里始终对父亲续娶的事耿耿于怀，见不得王俊凯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哪里会允许他就这样和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了，就是故意要折磨他，来满足自己心里那点可悲可笑的扭曲快感。
说到底，她对王源，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呢？无论是哪一方面更多些对王源来说都毫无区别，都是摧残和毁灭。
王俊凯正烦躁得想摔手机，苏晨给他发了一个视频和一行文字：我爸今天抽空去探望常阿姨时偷偷拍的。人要有良心。
视频中的人是常丽。
王俊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点开了视频。自从得知常丽生病，他被巨大的哀伤和痛苦吞没，又要应付苏晨这种烂人烂事，偶尔空闲下来却总是担心打扰到母亲，都没来得及给母亲打个电话。
画面中面色苍白、蓬头垢面的妇女，正穿着病服满面愁容地坐在病床上。王俊凯上次见她还是上个假期，到今天已经三月有余，他发现本就瘦弱的常丽如今更是瘦成了皮包骨，眼窝凹陷，尖锐的锁骨格外刺目。
更让王俊凯崩溃的是，她在哭。她小声抽泣着，尽管已经极其忍耐，但哭声还是止不住地从喉咙间缓缓倾泻出来，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感叹自己的悲哀。同她瘦小孱弱的身体一起被禁锢在这间病房的，还有她对生命的渴求和希望。
王俊凯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从压抑忍耐的无声哭泣，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他的妈妈，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时，该是怎样的一种恐惧？知道自己的积蓄根本不够，又没有他人施以援手时，该会有多绝望？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于此，先是在无尽的痛苦中生不如死，然后不得不向自己挚爱的一切彻底告别？
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时，在依然深爱和留恋的同时，会不会……夹杂着那么一丝丝埋怨，埋怨他在自己关乎生命的重大时刻无能为力。
王俊凯知道她不会。可是就因为她不会，王俊凯才更不能心安理得，只会愈发愧疚。
因为他并非毫无办法，苏晨可以救他妈妈的。
那就……别纠结了，别挣扎了，也别再改变主意了。答应了吧。
可王源……王俊凯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
他第一次有了那种感觉。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总是在伤害别人，总是在不停愧疚，永远是个亏欠着别人、对不起别人的人。
王俊凯最后还是给王源打了电话。
我也喜欢你。
我接受你的告白。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们以后就是恋人了。
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你有多高兴，我也高兴。
为了庆祝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们去酒吧喝一杯吧。
夜森林你知道吗？找不到就打车去。
那好，那就十点前，酒吧见喔。
这样浪漫温情又缱绻的话，王俊凯却像念台词一样，一字一句，不带感情、毫无诚意地说着。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很轻很小，王源却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误以为王俊凯的轻声细语是给予他的温柔。
王俊凯几乎能想象到王源兴奋激动的样子，猜测着那双永远温柔赤诚、永远藏着宇宙星河的眼睛会比平日更加流光溢彩。
今晚过后，大概会黯淡下来吧。
王俊凯的心霎时又被捅了个对穿，明明心都要痛烂了，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通知了苏晨，就去了酒吧。
王俊凯到酒吧的时候王源还没到，王源正站在镜子前一件件地试穿衣服，他满怀期待地想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自己爱慕已久的恋人和脱单的第一天，高兴得嘴角都合不拢。
苏晨和王俊凯交代了很多，王俊凯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苏晨看王俊凯魂不守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听我的，别有心理压力。逼迫你的人是我，我才是恶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感情这事儿吧，适可而止就好，千万别陷进去，经历多了你就会明白，对别人付出真心，是最不值得的。”
王俊凯苦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觉得后一句话应该对王源说。他们之间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的是王源，真心被糟蹋得七零八落的也是王源。
王源到的时候，苏晨早已进了酒吧的包间，等着王源自己送上门来。
王俊凯一看到王源，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猛然间爆发出来。想抱他，想w e n他，一刻都忍不了。
他迫不及待地拉过王源，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将chun堵了上去。
（删）
王俊凯觉得这样糟糕透顶的自己连王源的一根头发丝都不配触碰，和他这样亲密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偷来的，心虚得要命。但他又可耻地贪恋着此刻的温存。
即便正在翻云覆雨，王俊凯依然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他强迫自己放开王源，结束了这场旖旎，然后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挤出一丝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温柔地说：“你看你，小脸都憋得通红，我也有点喘不过来气了。我们先来碰一杯吧。”
王源沉溺在王俊凯的温柔乡中，没有多想，拿起面前的酒杯和王俊凯的轻轻碰了一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突然答应和我在一起？”王源优雅地晃了一圈酒杯，状似不经意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王俊凯回答得又迅速又坚定。
王源心中一动，正想说什么，王俊凯却突然把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把他的身体扳过来正对着自己，说：“王源，你看着我。”
王源抬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眼波流转，目光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虔诚。
王源总感觉王俊凯的眼中藏着一种化不开的哀伤。
王俊凯紧盯着他说：“王源，你听我说，我喜欢你。”
王源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刚刚才说过。”
王俊凯竖起一根食指，轻轻地点在了王源的薄唇上，示意他不必说话，听自己说就好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句话我永远只对你一个人说，怎么说都说不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对你说上几百次。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我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会比你更痛苦更煎熬。你能懂我吗，王源。”
王源懵懵地点点头，不知道王俊凯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发现自己的酒量真的很差，才喝了那么一点酒，不一会儿便觉得头重脚轻，晕眩得厉害，周围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身处幻境。而且……身上突然冒出一股燥热的无名火，像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一般。他忍不住把自己的衬衫扣子又解开了一颗，露出大半洁白的胸膛。
朦胧中，他感觉到王俊凯坚实的手臂穿过了他的后背和膝弯，把他抱了起来，朝某个方向走去。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沉的睁不开。
王俊凯敲响了苏晨包间的门，苏晨开了门看见醉得不省人事的王源，面色一喜，轻声问道：“下药了吗？”
王俊凯点点头，同样小声说：“足够的剂量。”
苏晨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夸赞了一句：“做得好。”
王源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疯狂地想睁开眼睛，想恢复清醒。
他听见了王俊凯的声音，还有一个很熟悉的女声，他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尽管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王源还迷糊得神志不清，但他还是听到了几个词。
什么下药？
什么剂量？
什么做得好？
他们在说什么？
王俊凯深深地看了怀中的人一眼，缓缓踱步把他轻轻放在床上，动作十分轻柔，然后低声对苏晨说：“苏晨……算我求你，适可而止。”
苏晨点点头说：“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他。”
你有个屁分寸。你要是真的有分寸，最开始就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条件。
王俊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出口，不忍心再看王源，头也不回地快步出去了。
王俊凯走回原处，失魂落魄地盯着王源刚刚留在酒杯上的小小chun/印，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王源对他讲过的一个梦。王源说他梦见自己被一条毒蛇咬了，痛苦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就在他绝望地等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天使对他略施法术，他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那个天使长着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王源当时笑嘻嘻地说，“你就是那个天使，这个梦就意味着我的一切痛苦你都可以治愈。”
王俊凯此刻回想起来才明白，自己不是那个天使，而是那条毒蛇。
他被过往明明早已淡忘的一段段回忆洞穿，痛苦不堪却束手无策，只能默默祈祷，这个夜晚和这场闹剧一起，快点结束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