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脑海中梳理案情的楚云深听到嘈杂声猛地抬头,似乎是在寻找那个即将跳楼的家伙,圣港大学除了宿舍楼最高层是八层,不管哪一栋教学楼都是十层开外,从下望上去,人都小成了蚂蚁,从上跳下来,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顺着人流涌向的方向,楚云深看清了,行政B座顶楼。
“操!”楚队一个头两个大,“叫消防!”楚云深一边指挥兄弟做事一边跑向那栋大楼。
楼下的声音更加喧嚣,天台的她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罗珊的面庞,正在对她微笑,转而面目可憎地质问道——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有!”她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晃晃悠悠的单薄身子似乎在某个瞬间就会随着寒风坠落,投向大地母亲的冰冷怀抱,楼下围观的学生不由得拿捏了把汗。
“罗珊,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你们,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她放声嚎啕大哭,好像要把心中的委屈一并倾泻出来一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拉上我……为什么啊!”她无比冤枉,哭得肝肠寸断,没了力气,头痛欲裂,颤抖着两手捂上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罗珊……”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破了她的遐想,她缓缓神看向楼下忙碌的消防员,她是那样一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别人带来麻烦,果然,她活着就是个麻烦。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小声嘟囔了句,甚是抱歉。
另一条腿也迈过去,只要纵身一跃,就不会有痛苦了,或者,只会短暂地痛苦一下,她痛苦地活了那么久,受够了。“王怡然!”周庭歌在她身后喊道,许是跑得太过匆忙,头发很是蓬乱,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平稳,与寻常那个稳如泰山的周教授完全判若两人,周庭歌沉沉心,继续说道:“王怡然,你听我说……”
“周老师,”这个叫王怡然的女孩子扭头看向周庭歌,哭着笑了,笑意似乎还透着欣然之感,“周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来看我,我只上过您一次课,您就记得我,我好开心,我好想做您的学生,可是,我做不到了。”
如果放在平时,周庭歌的心理戏码肯定是——我没有,你胡说,我不认识你。
周庭歌对这个学生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是恰巧回物理系时看到她精神恍惚地进了行政楼这才跟了上来,如果不是行政楼里挂着圣港大风云人物的照片,周庭歌顺带着瞥了一眼,恐怕根本喊不出这个小姑娘姓甚名谁,沉了沉心,说道:“王怡然,既然想做我的学生,那现在想不想听我说几句?”
王怡然几分茫然看向周庭歌,脑海中“跳下去”的声音还在盘旋,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倾向了他,她是愿意听周庭歌说话的,这个明显的身体语言周庭歌接收到了。
周庭歌稍稍松了口气,说道:“王怡然,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凶手,难道你不想为自罗珊找出真正的凶手么?你就这样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一跃而下,就算你到了那边,见到了罗珊,你会原谅自己么?”
被风吹得干裂的嘴角一动,未语,王怡然的眼泪刷地一下又下来了。
“她真正的死因你不想知道么?就算你不想替她伸冤报仇,那你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呢?值得么?”
王怡然颤抖了一下身体,泪水如决堤一般。“可是,可是他们……他们都说是我害死的罗珊,我没有……周老师,我真的没有,没有人听我的解释,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没有人,没有人……”王怡然蜷缩着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周庭歌微微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底而生。
王怡然,二十二岁,圣港大学中文系大四学生,也是圣港大学中文系的准研究生,古代文学方向,是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家境良好,无不良嗜好,父亲王奎是遗产继承律师,母亲韩冰是绿港首富言意科技旗下的首席法律顾问,如此强强联合的产物,自小却自卑得很,连高峰期的地铁下车都不敢跟人说一句“麻烦让一下”。
就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纯绿色生物,倒是一直遵循着家里的期盼,从小学霸长成了大学神,从美少女长成了言情女主。只是每个言情女主都不是那么容易当女主的,必然会遭遇重重磨难。
周庭歌眉头微动,缓缓说道:“你相信就可以,我也相信你,活下来,才能找出杀害罗珊的凶手,才能救你自己。”
“可我不信,我……”王怡然拼命地摇头,就在周庭歌准备新一轮劝说时,她好似被人推了一把,直直地掉了下去,楼下发出惊呼,周庭歌离她有点远,即便立马扑上去,终究还是因为行动力不足没能拉住,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猝不及防地从眼前闪过,一把抱住了跳楼女孩的腰,由于惯性的强大,这道影子一并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周庭歌抓不住王怡然,抓乔灵还是绰绰有余的,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但手劲一点都不小。待乔灵稳住重心,周庭歌转而去抓王怡然,两人合力把这个姑娘捞了上来。
乔灵疼地呼了一口气,肩膀应该是脱臼了,她默默地在心底哀叹,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小丫头,没想到吨位还挺重的。
王怡然的情绪十分不稳,此刻重新飚回失控的巅峰值,龇牙怪叫着挣脱起来要去跳楼,本来乔灵还有几分恻隐之心,想着花样年华的小姑娘如果不是遭遇巨大心理创伤,也不会走上寻死觅活这条不归路,还想好好安抚安抚。奈何小姑娘肾上腺素进了脑子,一记重口,生生地将小乔的胳膊当成了绝味鸭脖,啃得那叫一个鲜血淋漓,直接将小乔仅存的同情啃到了九霄云外。
“楚队,对不起,我有违教诲了。”小乔一记手刀重重砍下去,王怡然瞬间老老实实地趴在乔灵怀里,昏迷不醒。
周庭歌:“……”
刚跑上来大气还没喘匀的楚云深:“……”
看到自家队长那张冰冷如霜的冷脸,小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狼狈地解释着:“那个,楚队,你听我说,我……”
楚队手一挥,问道:“胳膊没事吧。”
到底还是“亲爹”,楚队平时再怎么严厉都是纸老虎,这一出事最先关心的还是自家人,想到这里,小乔感激涕零,连忙回答:“没事没事,小伤小伤。”
楚队点点头,目光一扫,扫到了现场的第四人,登时一怔,这人分外眼熟!“你是?”
周庭歌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回答道:“我是圣港大物理系的老师,姓周。”楚云深深深地看了周庭歌一眼,目光转到乔灵身上,“小乔儿,人交给我,你先给周老师录口供,”转而又看向周庭歌,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好意思周老师,要麻烦你走个流程录个口供。”
“不麻烦,公事公办,我了解,我会配合。”周庭歌是个实打实的良好市民,配合警方调查是基本义务。
“是老大。”乔灵干净利落地回应道。
楚云深抱起昏迷的王怡然下楼送医,周庭歌掏纸巾给乔灵,“先擦一下吧。”
哇哦,真是太温油的一个人了,乔灵借此机会细细地看了眼周庭歌的长相,这五官长得真是标志,没有任何瑕疵,举手投足温和谦卑,这么完美的艺术品,到底是什么神仙啊。
满怀感恩地接过纸巾,毕竟是人民警察出身,即便再花痴,本职工作还是要尽忠职守,乔灵在道谢之余表达了录口供的要求,“谢谢周老师,不过现在还得麻烦周老师……”
“不麻烦,应该的。”周庭歌轻轻一笑说道,然后指了下地上散落的手机零件,“那是王怡然的手机,那本应该是剧本,你们可能会用得上。”
“知道了。”乔灵戴上手套一点一点地收拾进证物袋,“走吧周老师。”
周庭歌点了点头。
救护车在楼下整装待命,楚云深抱着昏迷的王怡然一下楼就被直接送往了医院,人群中有几个眼尖且好事的学生开始议论纷纷。
“咦?我还以为是毛灵潇畏罪自杀呢,当时还想桀骜不驯的毛大小姐居然会有害怕的时候,原来是我想多了啊,竟然是王怡然,她一帆风顺的,跳什么楼啊。”一只眼化着浓重眼线的女学生撇腔拿调地说着,“还以为有生之年能看到恶有恶报,看到电视剧里的片段诚不欺我呢,害得我连妆都没化完。”声音里满满透着无聊且无趣。
旁边几个一同看热闹的女学生纷纷附和道:“王怡然可能是因为剧本的问题吧,不过她胆子也忒小了点,但凡脑子正常的都知道,她连只蚊子都不敢拍,还杀人,别开玩笑了,她不被人杀就已经不错了。”声音里满满的不屑。
看热闹的人群里无聊且无趣地评价了一句:“谁都没有说是她杀人啊!比起她,我更相信是毛灵潇杀的。”
有人怕引火烧身,小声劝了句:“嘘,小声点,你们想找死么?!没看到毛灵潇的后台都在这里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哦哟,警察叔叔啊,还真是强硬的后台呢!”
“……”
几个看热闹的电院学生终于听不下去,两眼一瞪,揭竿而起,“不会说话就闭上臭嘴!别什么事都扯我们毛灵潇,人家在家好好过节呢!”
“切!也就是她这种人能在杀人之后心安理得地过节,某些人啊,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什么不敢做,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妆化了一半的女孩子撇腔拿调地火上浇油。
这番阴阳怪气的碎嘴让电院学生很是火大。
“有本事也让你家里有背景啊!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呸,还真是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谁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说你们电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