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无名湖畔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但位于圣港大东南角孤零零的物理系实验楼却安静如常，没有觉察到丝毫异样，说它孤零零是有迹可循的，因为它属于圣港大，却又游离于圣港大之外，简单来说，这栋实验楼所属地界并不属于圣港大，建楼之时，校园内根本没有多余地皮供其建设，无奈之下，校方与市政一合计，便跨越了省道，直接在东南方的荒地上开辟了一片土地，打地基、建高楼，为了显示这座孤单的大楼为圣港大所有，就直接架了座天桥，将主校区与物理楼贯通，后来学校的平面图上就堂而皇之地将国有省道划归自家学校。

学校规划哪家强，地球绿港找圣港。

在绿港市众多高校中，圣港大学的综合实力的确排名榜首，这一点毋庸置疑，尤其是计算机专业，在全球也排得上名次，堪称“高校中的硅谷”，但如果单单论及物理学专业，圣港却也弱得难以言表，它弱，是有原因的。

大概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圣港大的计算机系还在稳步上升阶段，而物理系已经问鼎，欣欣向荣、繁花似锦，学术底蕴厚重，学术氛围良好，一众教职工无论是平均学历还是学术成果都极为耀眼。但这样辉煌绚烂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某个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日子里，物理系实验楼发生了大爆炸，当时楼内正有三个班的学生在做实验，事故发生得猝不及防，楼内师生，幸存者无几。

事故不用调查就知道是人为的，始作俑者看着漫天大火神经错乱地叫嚣着，最后冲进火场一并烧死，据知情人透露，某位老师呕心沥血多年所得的学术成果不仅被人窃取，还被“小偷”拿此获了国际大奖，一时难以消化心中愤懑，故而走上极端，但他这一炸，也将圣港大的物理系送上下坡路，恶性竞争、学术造假等负面新闻层出不穷，幸好圣港大学百年基业，根基稳固，除物理专业差点命丧于泉之外，其他专业依旧呈蓬勃发展之势。这么多年过去了，物理学依旧没能复兴，前些年一度因招生不满差点废掉将其废掉。

所以，在这种尴尬时刻，内外兼修的周庭歌能放弃MIT物理系选择圣港大物理系，连校长都觉得不可思议，瞬间将此人划为“特等保护动物”，不惜一切代价要重新发展壮大物理专业，这栋实验楼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建起来的。

人形大熊猫周庭歌教授正带着一票学生在做实验，关于霍尔效应的实验，这票学生上交的实验报告实在令人不忍直视，一心为学生的周老师便牺牲了休息时间带他们重做实验，重写报告。因多年前的爆炸还让人心有余悸，所以实验室的消防安保措施分外严格，从申请使用到获得许可，需要经历层层审批，一套繁琐程序走下来，正常人也会被折磨疯，通常情况下，一众老师们都是秉承“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准则来从事教学工作，反正到工作岗位上也不会考查动手能力，理论过关就是人才。

这么一看，周老师倒有几分另类。

“周老师，我们的报告为什么不合格啊。”怠惰的学生们趴在实验台上，一脸的没睡醒，不开心以及厌倦。

周庭歌浅笑，耐心解释道：“你们想投机取巧薅羊毛也得挑不同的羊，连标记符号都没变，百度文库第一篇范文，你们九个人整整齐齐地连同标点给我抄了一模一样的九遍，除了字迹不同我还真没发现还有什么不同。”

“嘿嘿，”九人不好意思地傻笑着，“老师，反正院领导又不查，我们物理系在学校里属于末流专业，每年的生源也都是最差的，您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何必这么较真呢，长假马上要到了，我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您也该休息就休息，谈谈恋爱什么的，让我们耽误了多不划算。”

“就是……”意外地整齐划一。

“老师，您是高材生，我们的报告在您眼里就是小儿科。”

“就是……”

周庭歌敲敲黑板，集中下面这群“百度”学生的注意力，“别担心，我也不是完美主义者，只要你们认认真真做实验，老老实实写报告，不抄袭不借鉴，我就会算你们合格。那现在你们是想继续懈怠下去，还是抓紧时间做实验写报告，选择权在你们。”

你这么说，哪里有第二个选项可供选择啊！

周庭歌大概是在学校里待太久了，学者的儒雅之气浸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这也直接影响到他平日里的行为举止，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做起事来，慢条斯理，是一介书生，却意外让人就觉得踏实安心，见面先是三分笑，讲起枯燥无味的物理学也有几分调情的味道，但并让人不觉得油腻与恶心。

“看黑板，霍尔效应从本质上来说，是运动的带点粒子在磁场中受洛伦兹作用引起的偏转。我们做这个实验的目的有三点，这位同学来说一下。”

饶是周庭歌这样的学术顶级王者，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无敌强者，在九个废铜的拖累之下，简简单单的霍尔效应实验也足足做了两个小时才勉强算是收尾，“废铜们”身心俱疲且半身不遂地瘫在桌上，小灶果然不好开，想想大课堂上，几十人一同做实验，他们这群吊车尾打打酱油、摸摸鱼，凑合凑合就OK了，世事难料，人艰不拆！

“实验报告你们慢慢写，假期结束之后上交即可。”周庭歌终于“法外开恩”了一次，没等“废铜们”欢呼，一个转折就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但是，我想看到你们不一样的报告，独立完成，不然，还会重写。”

“！！！”这老师，还真是……爱岗敬业哈。

周庭歌在等学生离开之后整理实验室，方便下一组人的实验操作，“废铜们”还没从恐怖的实验过程中缓过神来，正靠着手机来补充身体缺乏的各种维生素和矿物质，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庭歌在忙碌些什么。

“我去，罗珊挂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将实验室的情绪低值拉回巅峰打鸡血状态。

“谁谁谁？谁挂了？”这一重大发现瞬间让这群“白骨化尸体”成功“诈尸”。

“淹死的？咱们学校的无名湖水深不过一米五，连游泳池都比这个深，还能淹死个人？！罗珊去年还拿过绿港市游泳比赛的亚军，在一米五的澡堂子里淹死，天方夜谭啊。”看清报道的学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我滴妈呀，还真是她，这个小女孩平时挺文静的，但在专业上大姐大的，乍一听她就这样死了，真是蛮惊讶的。”一女生划着手机，报道中高清无马赛克照片极具冲击力地冲击着她的视网膜，的的确确，死者就是罗珊，他们认识的罗珊。

另一个女生十分不忍，“咱学校的项目纪录都是她破的，挺厉害的一个人。”

“对啊，特别牛，好像要去省队啊还是国家队来着，居然就这样死了。”

周庭歌摆放器材的手顿了下，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表面依旧维持着风轻云淡的神色，随口问道：“罗珊是谁？”

除了学习不行，干啥都行的学生一改实验时的颓丧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给周老师介绍这位与他们无关的悲惨女孩的前世今生。这群人深谙获得消息就要融入人民群众的真理，各方小道消息门儿清，加上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天花乱坠的描述，他们自以为的事实真相就新鲜出炉了，乍一听，有理有据，仔细一想，无根无源。

“昨天在球场上她叫板了毛灵潇，真的厉害，以学院荣誉为己任啊，就毛灵潇那身家背景，那后台势力，校长都得让她十三分，罗珊这次就是惹到阎罗王了！”

“你们说，会不会真是毛灵潇动的手？”

“有可能，她以前杀过人的。”

“真的么？毛灵潇真的杀过人？我还以为是谣言！”

“嘘，就算是也不能说，找死啊！”

善于总结概括的周庭歌就在这零零碎碎的对话中高度简练且精准地提炼出了对话的中心思想——毛灵潇有后台；毛灵潇有背景；毛灵潇的背景后台很硬。

再结合苏格拉底经典三段论——毛灵潇以前杀过人；现在有人死了；人是毛灵潇杀的。苏格拉底的棺材板能不能压得住，周庭歌不直到昨晚小毛所谓的英雄救美之后，周庭歌开始重新审视此人，定义其身份，她不像表面那般简单，甚至连昨晚的打架，她也在有意控制自己的力量与技术，那么她……

议论还在继续，但有效信息大概也就这么多，再议论下去，无非是臆想出来的恩怨情仇，毫无根据可言，这群孩子，完美地继承了上一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毛病，好似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需要他们指点一二。

周庭歌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截断了他们的滔滔不绝，“好了，闲话完了就赶紧去写报告。不想写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实验，霍尔清楚，但这番论断无论哪个当事人都会去掀开苏格拉底的棺材好好理论一番。

周庭歌想起他第一次见毛灵潇的时候，就是小毛堵物理学院大放厥词的时候，周庭歌对她的第一个成形的印象就是“任性、顽劣”。大概因小毛年幼，外面花花世界新鲜物太多，刚经历高中的炼狱终得彻底自由，怕是被眼花缭乱的奇异东西吸引了眼球，所以即便说是“追”，也没付诸实际行动，除了会在他的所有课上出现之外，再无其他动作，而周庭歌回国本也不是为了这个毛丫头，就一直没把她放在心上。两人就好比DNA双螺旋，相伴而生，却毫无交汇点。效应还有副效应……”

“写写写，马上就写，周老师再见！周老师辛苦了！假期愉快！”噩耗来得太快，就像沙尘暴。

实验室瞬间恢复寂静，周庭歌长舒一口气，关好实验室门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