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楼与圣港大的曲线距离也不过600米,就是出了学校大门,过了马路,直走300米,拐个弯,再走300米而已,还比不上体育课的800米热身。元月楼建立的初衷就是为圣港大一众普通学子打牙祭的,所以菜色中等偏上,菜价中等偏下,这也是它绿树长青,一直开门迎客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财大气粗的毛灵潇订的是20人包厢,但球队算上从未上过场的替补也才13人。
屋内气氛有点诡异,连负责上菜的服务员都觉察出有几分不对劲,这一群人看上去不像是来吃饭的,倒有几分砸场子的模样。认识到这一现实,连端菜碟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毛灵潇这人相当大方,对敌对友都大方,一方面,她不差钱,另一方面,在外人眼里,她似乎是真的眼瞎心盲,分不清敌友,总给人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五湖之内一家亲的感觉。二十几道菜,满满一桌子,那架势好像是把元月楼菜单的半壁江山都搬了过来。毛灵潇用实际行动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老娘不差钱”。
“您好,您的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服务员甜甜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安静。
毛灵潇彬彬有礼地回答:“谢谢,您去忙吧,有事再喊您。”难得见她如此斯文礼貌。
包厢里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毛灵潇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觉察到一桌人的不对劲,她这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和谐的矛盾气质,正常的时候,既温柔又有礼,让人身心舒畅,忍不住想要亲近,可一旦不正常,总是让人按捺不住想要狠狠揍她。
然而,她总是有病的时候居多。
比如说现在。
“13个人,”毛灵潇歪歪脑袋,咂了下嘴,几分遗憾,“这个数字好像不太吉利啊,最后的晚餐。”
队员们个个埋着脑袋,不搭理毛灵潇的自言自语,偶有某人想要说话也被旁边人压回去,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玩起了沉默。
毛灵潇自顾自地倒了杯红酒,一饮而尽。
“你们挺怕我的是吧。”明知故问了一句。
怕的倒不是你,是你背后的势力。
“也好,不打扰大家的雅兴,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晚餐,谢谢你们之中没有出现犹大,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维护,账我已经结了,玩得开心点。”间歇性正常的毛灵潇放下酒杯,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准备离开。“队长,”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厚积薄发地吼了出来,身旁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可惜没能扯得住,“我希望你,退出篮球队!”
毛灵潇脚步未停地走到门口,半转身看着她,是郭明芳,小毛敛了下眼,毫不犹豫且风轻云淡地回答:“ok,如你们所愿,没问题,郭队长,好好干。”
“队长,你别误会,明芳不是这个意思。”薛莹拉住毛灵潇的外套,犹豫了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们……”
“我懂,好好玩,别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们要知道,你们的队长不是这种人。”毛灵潇笑眯眯地拍了下她的手,开门而去。穿过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服务员走出元月楼大门,暮色降临,竟生出几分凉意,身旁的世爵C8车灯闪了她几下,耀眼的世爵在一众不是本田就是现代的车流中的确显得张牙舞爪了几分,毛灵潇浅笑一下,她毫不在意这番张扬,反正她也不是低调的人,脚尖一转,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小猫崽,我的雇佣费可是很高的。”谢成哲歪了下脑袋,懒洋洋地说道。
毛灵潇笑容挂脸,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谢成哲的问题,“车留下,人可以滚,二选一,你随意即可。”
谢成哲扬扬眉,脸阴沉得就差呸她一脸,“你给我第二个选项了嘛。”谢成哲是绿港市生产的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之一,这位二代的兴趣爱好俗气且直白,就是花钱,但相比其他糟钱的二代,这位二代花钱花得还算“规矩”,唯一不规矩的就是——据说这货进圣港大学是他家太上皇砸了上千万才进来的,不然靠他那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样,考到太阳系爆炸都不可能进圣港大。
先天智商决定了后天止步于何处。
好在,有钱可以弥补后天的所有不足。
当然,用这种“非常”手段进了圣港大的谢成哲也没有丝毫改邪归正的想法,一年365天无时不刻不在浪荡,家里三宫六院的宝马奔驰法拉利进出校园一律畅通无阻。不过,这货的风评还算OK,吸烟喝酒烫头都是偶尔,黄赌毒分毫不沾,泡妞只泡校外的,在他眼里,学校的女生,个顶个的清汤寡水,让人没有食欲,偶尔有一两个浓妆艳抹的,劣质化妆品的味道也足够刺鼻,“食用”起来相当不健康,对于校外勾搭的每个小妞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直到现在也没惹官司上社会版头条。
典型的现代版恺撒。
只是没有人家那副脑子。
入学之后挑了个男女比例8:1的化学系,一头窝进去就开始了大学生涯。他在圣港大鸡零狗碎的朋友不少,基本上都是男生,跟他合得来的女孩子,就只有毛灵潇,毛谢二人合得来,外人来看,多是不学无术这一点,臭味相投说的就是他俩。
谢小爷发动车子,世爵混入密集的车流中,正值晚高峰,堵车什么的太过正常。
“你不去跟她们庆祝?”谢成哲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猫,问道。
“不去了,免得她们放不开手脚。”毛灵潇懒洋洋地回答。
谢成哲不以为意,但没说话,减速带的设置让车子颠簸了下,毛灵潇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脚面。
推了下镜腿,眼前清晰了许多,《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映入眼帘,毛灵潇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三闷棍, “哦哟,谢小爷,你还看哲学书呢,认字么?”
谢成哲勾勾嘴角,“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毛灵潇把书放回原位,十分怜惜地说道:“它不适合你那声色犬马的物质世界,放弃吧,饶了本华兄。”
“滚。”谢成哲暗下决心,一定把这本书啃完,然后在某只猫眼看人低的牲口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毛灵潇心情不错,两人正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扯淡,眼尖的小毛透过车窗看到了件挺有意思的事情,熟悉的黑色大众后面跟着一条不熟悉的“大尾巴”,这人高马大的SUV,是跟踪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这跟踪手法挺别致的啊。
“看到前面那辆棕色SUV了么?跟上去。”毛灵潇说道。
谢成哲虽然内心有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钝,变换车道,跟了上去。
黑色大众大概也发现身后的“大尾巴”,油门一加,车速飙到峰值,方向盘一打,拐进了一条黑咕隆咚的小路,谢成哲紧随其后湮没在黑暗之中,毛灵潇深感自己要被颠出羊癫疯来了。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周边都是一人多高杂草,谁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连最新的GPS都显示不出还有这么一条神秘小路,前些年因为修地铁封路,这片地方才开放不过一周的时间而已,没有路灯,没有监控,道路难走,白天就很少有人前来,更遑论晚上。
巨型SUV烧的不像是汽油,倒像是兴奋剂,紧追黑色大众不放,在这条羊肠小路上直接上演了极限超越,擦着黑色大众的车身直直冲了过去。
毛灵潇叹了口气,有几分牙疼,给黑色大众的司机打去了电话,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古德猫宁,周老师……”
谢成哲一个哆嗦,你什么时候瞎的?这大晚上的,猫宁个鬼!
“现在是晚上。”电话那边声音清冷,言简意赅地回答说。毛灵潇也不在意,开着玩笑说道:“周老师,你这是欺骗人家妹妹的感情了,还是睡了人家老婆了,让人家大半夜的开车追着打。”
谢成哲:“……”这死让你作的,真是清丽脱俗。
这位周老师显然道行高深莫测,依旧慢条斯理地回答:“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家休息吧,祝贺你,今天拿到了冠军。”
毛灵潇啧了一声,“周老师居然也知道我们夺冠了呀,我真是好开心哟。”
“我说,你能好好说话么?”谢成哲小声抱怨了句,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有生之年的巅峰了,就问你,嗲不嗲?酸不酸?要按这副尿性,英雄救美的戏码就不要指望武力了,大概能……嗲死一片吧。
毛灵潇白了他一眼,劳资乐意,继续嗲得一批,“周老师,停一下车子咯,你不会是想把这条小尾巴带回家吧!”
周老师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车子该咋开还是咋开,毛灵潇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年头英雄救美都这么困难,瞬间目光冷下来,几分凌厉的寒意,“逼|停那辆SUV。”
谢成哲重重地叹口气,“我这车很贵的。”全球限量版,不贵才怪。
“我赔。”毛灵潇回答道。既然有冤大头,那就无所谓了,反正谢小爷最近又看上一款法拉利,趁此机会报废一辆也无妨,车库刚好没地方摆了,也免得他家老爷子天天唠叨,就知道玩车,啥事都不干。谢成哲握紧方向盘,油门踩到底,“改天我派人去你家取支票。”
顶配车就有这点好处,性能稳定,车身牢固,爆发力强大,连这种堪比马路杀手的巨型SUV都不放在眼里,显然SUV的司机心理素质没那么彪悍,从行车路径来看,他已经慌了,这种不要命的最可怕,便急急刹住了车。
“我X你老母,会不会开车啊!”SUV上下来一个健壮男人,凶神恶煞,骂骂咧咧。毛灵潇一甩眼镜,推门下车,一声不吭上手就打,她这只瞎猫,也不管到底揍到瞎耗子的哪里,反正抡起胳膊就是干。健壮男人毫不设防被她踢倒在地,卧槽,兄弟,这年头打架都不用自报家门了么?有违江湖规矩啊!
“你他|娘的哪条道上的!打我兄弟,找死么!”SUV涌出几个神似颜料桶泼身的小年轻,人手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见自家兄弟被一个四六不着调的小姑娘打成这副狗熊样子,瞬时怒火中烧。
操了,不出这口恶气,老子都没脸混了!
毛灵潇懒洋洋地掀起沉重的眼皮,上下一打量,眼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鄙视,就这几个废物?这一群留着上个世纪城乡结合部非主流杀马特造型的废物是杀手?这特么是什么品味?!这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搞行为艺术的?集齐七个颜色是不是要召唤神龙了?毛灵潇史无前例地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她确实老了,被时代的车轨碾压成一滩烂泥了,当年她还是特工那会儿……哎……
没等她把那段似水年华追忆完,眼角一闪而过的亮光预告恶战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