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日月派他来看守她的事情告知她之后,七草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清淡的笑着看着他,他估计是方才的事情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一期对此感到些许的意外。在他看来,七草就同三日月那般,对什么事都可以无动于衷——然而这次,她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动摇了。
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他也没有想追究的意思,所以便没有问下去。
七草的身边多了一个三日月身边的人,这让十分喜欢跑来找七草的烛台切、带着小夜的江雪以及山姥切都感到压力。
虽然知道一期对他们的言行只会当作没看到,但在当事人面前……这还是有些困难。
然而当他们到来时,看出他们顾虑的七草笑着转身朝一期问道,“你会当个称职的旁观者吧?”
在他们瞠目结舌之下,一期面无表情——或者可说是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接着七草便当作一期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跟烛台切聊起了自己想吃的食物。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的,烛台切也习惯了七草的点菜,每天都会来询问她想吃些什么。如果有本丸没有的食材,七草也会毫不介意地再点另外一道。
而山姥切也是不知何时开始总会跟着烛台切一起过来。他从来没有自己来七草的住处过,总需要有个人要去找七草时,他才会默默地跟上去。而这当中也就属烛台切最常去找七草了——毕竟得关心她的饮食。
山姥切虽然总是跟着,但并不常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边观察那株碧蝉花的成长情形边听着七草与烛台切谈笑风生。
不过偶尔七草也会将他拉入话题当中。
再来就是不知为何特别喜欢来找七草的小夜。为了让弟弟开心,江雪隔三差五地就会带着小夜过来找她。而知晓七草嗜甜之后,小夜就成了厨房的常客、或者该说是烛台切的小徒弟。时不时就会看到小夜认真地在厨房中跟着烛台切做着各种小点心。
——总觉得,七草对小孩子,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呢。
烛台切等三人的内心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本该沉闷阴暗、也真的沉闷阴暗了多少年的这个本丸,竟在这名少女的闯入下开始有了色彩、有了生气,许久不见的笑声也会时不时地从她的房屋中传出。
最是敏感的短刀们感触最深,现在偶尔还能看到短刀们在庭中嬉闹的样子。
对此,一期一振的内心很是复杂。
他一方面反感这个少女,但另一方面看到弟弟们久违的笑容,又觉得该感谢她。
——七草说得不错,弟弟们其实都知道的,而他也知道弟弟们其实什么都清楚,但他仍然选择自欺欺人地保护着弟弟们。
纵使他也看得出来弟弟们成天窝在房间里有多么不安,但他仍然选择当作不知道。
头又突地隐隐作痛了起来。一期用食指的关节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自从她到来之后,感觉很多事情都超出他的预想了。
难道这也在三日月的预料之内吗?他果然真的弄不明白三日月的想法。
七草的生活模式其实非常简单,每天就象是例行公事一般,跟刀剑们说说话但更多时间是被短刀们缠着说故事、然后因为第一次跟烛台切做料理做出了兴趣,偶尔也会跟着烛台切去厨房瞎捣鼓,闲来无事时就弹弹筝逛逛庭子喂喂那几条鱼……就这样毫无野心、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心的七草,他不明白三日月让他跟在她身边的目的。
山姥切有一日终于对七草问出他心中所想。
“我其实不懂三日月那家伙让他来这里的目的。”他指着依旧站在屋子角落倚着墙叉着手的一期,毫不避讳地说道。
此时他们也已经明白一期是真的不会理会他们的事情,也就没有任何顾虑地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一期虽然没有动作,但暗地里他也竖起了耳朵静静等待着答案。
七草笑道,“可能是担心我生活得太索然无味?”
……他就不该期待从她口中能听到什么正经的答案。
山姥切闻言也是一脸“妳在说什么鬼话啊但我习惯了”的表情。
“嗯、不过,三日月也许并不如你们现在所见——或者说,他所表现出来的也说不定呢。”
七草悠悠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就连一期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情况下,端起茶杯优雅地啜了口。
当她放下茶杯时,面对他们求知的眼神,七草笑眯了眼。
“唉呀,有些嘴馋了呢。”
——所以说,这家伙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憋到内伤!烛台切内心崩溃地想着。
面对众人的无力,七草却恍若未觉般地接下早已习惯了的小夜从怀中掏出的一小罐金平糖。
此刻,看着无奈笑着的烛台切与叹气着却未露出丝毫不悦的山姥切,还有那静默不语地抱着小夜的江雪,一期竟然有种恍然曾经的错觉。
——少女与那个人明明个性迥异,他却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与那个人相似的影子。
到底是哪里相似呢?一期看着少女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忽地他就想起了那日少女用着严肃而晦涩难懂的面容对他说出“于我而言,刀刃是我的亲人”这句话的样子。
然后他恍然明白。
——就是这个地方。
虽然用的词汇不尽相同,但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
忽地,一期就感觉自己心底的某一处被大力地触动了一下。
或许会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着,但立刻被他的理智压制回去。
……这个家伙果然很危险啊。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回窗外,暗自想着。
就在一期回过头去时,七草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转头望向他的方向。
觉察到了有人看着他的一期瞟了一眼,正对上她的眸。
然后他就看到七草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去猜测了。
烛台切默默看着两人的视线交流,下意识地觉得两人私底下似乎在较劲着什么,看起来就异常可怕……
山姥切感觉到一旁的烛台切缩了下肩膀,满脸疑惑地朝对方望去,顺便问了句“怎么了”,却只得到对方的两声干笑。
†
日子就如涓涓流水般悄然无声地消磨着,转眼竟也已过了数个月。
七草与一期之间的关系也逐渐缓和,变得不再那么锐利、随时都紧绷得让不知情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
虽说如此,但其实两人也毫无自觉,一个是打从开始就是这样的态度,一个是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想法屈身为人服务,也因此两人的关系缓和也只是旁人看来,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差别。
一期还是一样没事就靠在墙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七草,一直待到三日月规定的时间到了他就回到自己的住处。
七草也是一样过着她清淡的小日子,偶尔需要她的灵力时就被拉去锻刀坊里跟三日月会会面,接着再次醒来时总会在自己的房间内,床边总是那被自己的灵力治好的刀刃们手捧着各式点心的画面。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传出去的,现在整个本丸都知道这个少女喜欢吃甜食,所以慰问礼总会是各种各样的点心。
七草对此倒是开心,然而一期却总是皱眉。
“您这样吃总有一天身子会出问题的。”一期看着少女将第N瓶小玻璃瓶糖果放到墙边的架上,忍不住开口。
“嗯。放心吧,我有光忠能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她将瓶子一一摆好,然后回头笑道,“再说,你这副模样,是在担心我的身子吗。”
对于七草的问题,一期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反应。他笑了声,声音却显得失了几分温度。
“您放心,我并不会为您担忧任何一件事,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哎呀,还是往常的那个一期呢。”七草眯着眼笑,面上无半分失望。
……也是两人习惯了的交谈方式。
七草将罐子摆好后,转身便朝外走去。一期也习惯了她这副随意的模样,也不会去问她要去哪里,只是迟了几步跟在她的后头。
她踏着优雅的步伐转过数个拐角,然后沿着缘廊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来到一住屋的门前。
到了门前,她才止住脚步回身望向那这数个月来从不过问自己任何事情、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自己后头的一期。
“一期,我想知道你们前任审神者的事情。”
他猛然抬头,眼中掩藏不住的一丝愤恨如同杀气般射向她,但她仍不为所动,只是亭亭立于那处,目光如水平静而明亮。
“这个本丸发生什么事了,我想知道。”
一期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好不容易才将用力握上刀柄的手放了下来。
“……您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嗯,可能是吧。”
依旧是那般模稜两可的回答,话题很快就被七草拉回去。
“所以,你要告诉我呢,还是我去找三日月问呢。”
不是问句。
一期听得出来。
她此刻所立之处,正是三日月所在的本殿入口。
一时,两人之间许久不见的剑拔弩张的气息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