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奇新家门口冒出滚滚黑烟,火势虽然不大,但散发出的热量扑面而来,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我立马捏住自行车的刹车,车由于惯性向前漂移了一段距离,轮胎与地面发出强烈的摩擦声,地上留下了一条黑色的漂移轨迹。
“咳咳咳!汪奇新!汪奇新!”我放下自行车,对着门口喊道。
“有人吗!?”
“小徐!小徐!快来帮我灭火。”只看见一个不高的人影从火光里走出来,是汪奇新他妈。
“阿姨!怎么会突然着火啊?”
“快去吧电闸关了!”
我跑到巷子里的总电闸处,把汪奇新家的电闸拉了下来。
“阿姨!要打119吗?119电话是多少?”
“等不得了,火不大,我们俩用自来水灭吧!赶快赶快
火确实不大,也就是从门口左边的厨房里扩散开来的。
半个小时后,火终于灭了,汪奇新家厨房里一片狼藉。
汪奇新他妈妈说,由于厨房里的电线老化,用电设备也比较陈旧,才导致电线短路的。
家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到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得不轻吧!
下午五点多,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抱着篮球在狭窄的巷子里练习运球。
记得以前,每当我在巷子里拍球,汪奇新听见篮球的声音后,都会从家里走出来,和我练习运球,虽然巷子是很窄,可我们的心却是非常满足。
阳光不燥,它柔柔地把一层金黄铺在瓦砾上。眼前的竹棚随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竹棚旁边有一些空心砖和大理石,它们堆的不高,但是很整齐的放着。似乎是汪奇新家曾经盖房子时用剩了的建筑材料,放了已经有些年头。
汪奇新站在石堆旁,扶着那些在火灾中摧毁的东西,他的电脑,陪伴他整个童年的《游戏王》卡牌,已经他曾经用过的作业本。
“汪奇新!”我排着球走了过去,我试着以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对他说,虽然好久不见,心里或多或少有许多思念,可是我怕我的热情,换来的是他的冷漠。
“嗯,老徐。”汪奇新转过头来,脸上略带一丝微笑,虽是一丝微笑,但如果你不仔细看,那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我想起童年的时候,我从我外婆家回来,汪奇新才听见没有动静的我家又变得人声鼎沸,他就会屁颠屁颠的跑来找我,由于好几天不见,我也会非常想他……
“这些东西……都烧坏了吧!”我拿起一张烧焦了的卡牌,是武藤游戏,也是汪奇新最喜欢黑魔术师。
“嗯,我也是听见我妈打电话给我,我才回来的。今天早上,麻烦你了啊!”坏了的电脑主机忽然从石堆上滚了下来,汪奇新蹲下身扶住了它。
“说些什么话啊!我们之间还要谢谢?”
那天下午,我把汪奇新托到了家里,陪我喝酒。刚开始,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但随着酒的催化,我和汪奇新也开始开起了玩笑,那层冰很快的化了。
汪奇新没有去打工了,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技校去就读,但是他的专业实在让我无法想象,一个拥有宽厚肩膀的男人,选择了学“护理”。
他说当他对丁万翔说自己的专业时,丁万翔也无法理解,甚至嘲笑汪奇新是“兽医”。
说到丁万翔,这个胖子还和汪奇新联系着,听说他现在过得挺不错的,在一家私立学校学习建筑,以后甚至有机会去意大利留学,就是学费高了点,但是钱的问题,从来不是丁万翔家需要担心的。
虽然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有些人,他们出生就在罗马啊?
段泽在宜东三中学习,三中是市级的重点学校,全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必须住校,也就只有周六和周日可以回家。
慢慢的,我们说起了曾经大家一起做的事,曾经一起看《灌篮高手》,一起走路回家,一起打球。
两三个月没有见面,现在想想,我们曾经对彼此的那种不可原谅的怒火,也慢慢的平息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原不原谅对方的罪行,而是真正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幼稚,那些曾经做过的事,都像是在无理取闹。
我曾经之所以对汪奇新那么凶,不是因为恨他,而是因为自己口口声声说出来的梦想和目标,却没有行动。但当时的我并不懂得他受到的嘲笑与打击,他被别人嘲笑到碰到球手就抖,脚踏上篮球场就软了,由于恐惧,也就只有逃避这现实。
每次想想,其实心里面都对他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但又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朋友,凭什么去要求他去做那么多?现在反而觉得自己亏欠他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
但现在的自己还不是一样,说出来的豪言壮语都也像是随便说说。
我想汪奇新忍受了的嘲笑与打击,也不比我的少吧!
或许人生在世,最可悲的不是丢掉自己的梦想,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梦想成为笑谈吧?!
第二天早上,已经九点多钟,我依然醒睡在床上。听见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后,我快速套上衣服出去开门。
阳光照进院子,柔柔的打在妈妈精心照料的盆栽上。
我打开门,只见汪奇新抱着篮球,脸上的笑容还是和当初一样,落落大方的笑着,肆无忌惮的笑着。
“徐瑞恒,去不去打篮球?”
“嗯,走嘛!去哪里打。”
“去纺织厂吧!江边公园有点远了。”
我和他走出了巷子,来到段泽家门口,两个人都互相对视着,期待着谁会开口喊第一声。
“段泽!”汪奇新带头喊道,“然后他又小声的对我说,徐哥,你叫一声嘛!”
于是我就像说悄悄话一样,十分搞笑,也十分小声地说:“段泽,出来玩。”
“声音再大一点。”汪奇新说。
“段泽……段泽!”我也开口了,声音很大,但喊完以后心里就很不好过,感觉非常闷。
门开了,我为了避免和段泽对视而尴尬,就拿出手机,低着头,连他的脸我都没有看一眼。
“去不去打篮球?”汪奇新问。
“你们去吧,我要做作业。”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冷冷的笑着,而我也是面无表情的又低下头。
“走吧!就我们两个去吧!”
转身走了两步,我就听见了段泽关门的声音。
好久没有去纺织厂打球了,路两边的作坊十分的陈旧,破碎的玻璃,随风摇摆的布满灰尘的烂布,其实是以前窗帘。高大而又粗壮的桉树散发出它独有的气味,那些斑驳的树皮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我们走进纺织厂,篮球架没了,石榴树没了,枣树也没了,秋千也没了,曾经的花坛被挖了个底朝天,石榴树被托到了纺织厂的大门背后,曾经充满生机的一片小天地不在了,承载着许多记忆的地方不复存在了。
我想起那个晚上,我和段泽,赵思涵和官若琳,还有汪奇新……不可能回去了。
我和汪奇新径直走了进去,在左边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破旧的捷达,一个全身油污,蓬头垢面的男人从车底下转出来。
“你们进来干哈?”他说着怪异的外地口音。
似乎听见有人说话,我们身后一阵寒意,“汪!汪!”从我们身后跑出来一只掉了毛,长得非常丑的狗,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嘈杂的声音。
我和汪奇新被吓得后腿了几步,那只狗试图要挣脱铁链的束缚,不要命的往前方够,那眼神十分凶,那个男子也站了起来,拿着扳手看着我们,我和汪奇新赶紧走出了纺织厂。
“呼!吓死了!那只疯狗,太害怕了。”汪奇新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说。
就这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家,已经十点了。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NBA的球赛,湖人队的比赛。
我坐在他旁边。
“爸,那个24号是科比吗?”虽然我知道那是科比,但就是想和老爸都说两句话。
“嗯,穿紫金球衣的。”
“爸,你不是好久都不看NBA了吗?”
“嗯,是啊!好久没有看了,从詹姆斯还在骑士,加内特还在森林狼,安东尼还在掘金,儿子你还能拿奖状……”
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莫名有一丝难过,眼睛变得非常湿热。
“爸,我想练体育~”我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老爸一脸懵逼的看着我。
“嗯,呃……就是现在的高考,有普通考生、艺术生和体育生,普通考生的录取分数线很高,但艺术生和体育生的录取分数线就比较低。”
“嗯?”老爸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电视。
我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意思就是体育生可以更容易的考大学?”
“嗯,他们唯一需要努力的就是练体育,老爸,你看可不可以让我去练体育啊?”我胆战心惊的和老爸说。
“关于学校里的事情啊!你自己看吧!哦!好球!”老爸看都不看我一眼,眼睛一直盯着电视。
听见老爸这句话,我心花怒放啊,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激动。
“这个需不需要报名啊?”
“应该要的吧!但是还要过一段时间吧!”
“哦。自己看着办。”
在自己心里憋了很久的事,终于说了出来,真的好过多了,原本以为老爸会不允许,但他居然爽快的答应了,心里好舒服啊。
“老爸,我去做作业啦!”
我受宠若惊地走进自己屋里,其实练体育,也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我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让他和现实更接近些……
星期四下午的体育课上,我们班和七班(文科网络班)都在热身运动后就自由活动了。
虽然是上课时间,篮球场上却依然有许多人,似乎大部分是高一年级的学弟,在这个时候,又是高一年级打篮球比赛的季节了。
我又想起了去年我们高一的篮球赛,我们班只赢了一场,虽然第二场战胜我们班的队伍又被我们血洗前耻,但始终是充满了遗憾。
墨子承和段凌飞两人去和高一年级的打球,说是要切磋球技。但仔细一看,这哪是切磋?简直就是完虐。
我和袁兴宇在另一篮球场上单挑,班上个别几个男生站在篮球架下面看着我们打球。
我两只手交换着运球,袁兴宇重心压得很低,张开双臂,很认真的防着我。
我用左手抵住他,他紧紧的贴着我,我不由的加快了步伐,然后急停,脚很快的向后面迈了一步,刚抬起手准备投篮,就看见袁兴宇摔倒在地上了,他居然被我晃翻了。
“没事吧?”我赶紧把他拉了起来。虽然有些开心,毕竟他是第一个被我晃倒的人,但是让别人受伤也是不好的,我连忙伸出手。
袁兴宇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我们这块篮球场上走来了两个男生,好像是七班的。一个男生径直走到篮球架旁看着,另一个抱着篮球的停留在球场上。
那个男生身高一米七左右,带着眼镜,发型是及眉的齐刘海。他想和我们一起打球。
球场上就三个人,可球场边的人却很多,只是没有愿意上场的。
袁兴宇对着周围的同学喊了几声,希望有会打篮球的人上场。
人群中走出来了两个我们班的同学,一个叫做陈晓涛,身高一米五左右,非常矮,长着一张娃娃脸,要不是在一个班我还以为他是小学生。另一个叫做李博诚,身高一米七,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的呆滞,并且一看就知道是个屌丝。
“方东烈,上来和我们一起打篮球!”我对着站在一旁的方东烈说道。
“我又不会打。”
“我们还不是不会。”李博诚眯着眼睛露出傻子一样的笑容。
“我太胖了,跑不动。”方东烈笑着摇了摇头。
“赶快上来,赶快上来。”我急躁地喊道。
最后,方东烈还是上来了,我和李博诚、袁兴宇一个队,而方东烈、陈晓涛和七班唯一的会打篮球的那个同学一个队。
他们先进攻,七班的那位同学让方东烈去守篮板,他运着球等待着有人上前防守他,袁兴宇走了上去。
袁兴宇刚走上去,他就三分出手了,篮球应声而入,他依然保持着投篮的姿势,像史蒂芬.库里一样。
轮到我们进攻。
我运着球准备突破,看见李博诚跑到了空位上,我立刻把球传给他,他把球举得高过头顶,然后用力投了出去,三不沾!
篮板球被飞起来的方东烈一把抱住,袁兴宇由于比较瘦,差点被撞飞。
由于方东烈从来没有打过篮球,所以他根本不敢运球,一直把球抱在怀里,然后把球传给低脚三分线七班的那位同学。
七班的那位同学依然没有很快出手,我上前防守,他还是投三分球,“唰!”三分又进,他依然像库里一样保持着右手的投篮姿势。
他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得我全身发冷。
轮到我们进攻了,我一个人运着球站在三分线外,七班的那位同学立马上来防住我,我两只手不停的交换着运球,他一边试探着我的运球,一边移动。
他的防守非常厉害,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他,管他三七二十一,我直接跳了起来,干拔出手,(干拔:篮球术语,就是当对手紧逼防守你的时候,你利用身高或者弹跳进行强行跳投。)毕竟我现在一米八一的身高也不是盖的,他跳起来要帽我,可由于身高因素,他根本不可能帽到我,球穿过篮网,发出让人觉得爽快的声音。
每次轮到他进攻,他都想让别人去防守他,也就是为了羞辱别人,这很是让我不爽,他很少传球给方东烈和陈晓涛,都是自己独干。
他晃开袁兴宇,准备上篮,并且还是那左手,着明明就是有点瞧不起别人的意思,我感觉追了上去,依靠惯性我跳了起来,一只手拍在他将要出手的篮球上,只听见一声巨响“啪”,篮球被我拍的飞得很远,他自己也差点摔倒了……
我抢到了篮板,赶快运球球像三分线外跑去。我向袁兴宇头顶所在的方向把球传了出去,袁兴宇和方东烈同时跳了起来,由于袁兴宇的手长,一只手空中接力(篮球专业术语:指的是一个球员将篮球抛给另一个球员,接球运动员在空中接球后,直接将球投或扣进去),球又进了。
“哦!好球!”七班的那位同学不由地赞叹。
“哇!你们两个的配合太好了吧!”连方东烈都说道。
陈晓涛和李博诚也拍了拍手……
下体育课后,袁兴宇对我说,既然我们两个人配合的不错,不如把我们的二人组合起个名字?
我对这个倒是很不感兴趣,但袁兴宇却十分激动。
“我们两个人,不如叫‘恒星’组合吧!你的‘恒’字和我的‘兴’字,也就是恒星了。”
恒星组合,听到这个词,我不由地想到了曾经的我和汪奇新,那个恒星组合,不复存在的了。
“好不好?”袁兴宇说道。
“随便你了!”我冷笑道……
朦朦胧胧中,我看见了触手可及的讲桌。官若琳坐在我左边,艾思宜坐在我右边,艾思宜玩弄着她的头发,我向她坐着的方向喊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可是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忽然感觉头部有一阵昏沉。
眼前一片黑暗。
我揉了揉眼睛,心里直想着艾思宜。
然后下意识的向右边喊了一声:“艾……哟喂~”
一声“艾”字过后,我才看清,此时正是晚自习。却不是当年的那个班级了,而自己也不是坐在三组第一排的人了,官若琳也没有在身边了,艾思宜更是离我远去。
坐在我右边的何雨婷一脸懵逼地看着我,眨巴这眼睛,我赶紧避开她的眼睛。
而坐在我左边的方东烈直接笑的趴在桌子上。
“大哥,你做什么梦了啊?”
“没事没事!”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
越是以为她还在身边,越是能够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和回忆,越是更真实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她,是多么真实。
我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本NBA特刊,翻了起来。在一旁做作业的方东烈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书啊?”
我翻到封面,这是2015年10月份的NBA特刊,封面是科比扣篮的图片。
方东烈原本对篮球不感兴趣的,可是也看得入了迷。
“哇!这个人是谁啊?这个肌肉好夸张啊?是打篮球还是搏击的啊?”他指着火箭队12号,霍华德说到。
“这个是霍华德,中锋,主要就是负责篮下。”
“这个是科比,我知道。”方东烈指着书上的图说。
“嗯!”
“下晚自习去不去打篮球的?”方东烈居然主动约我打球,我居然还有一些小激动。
“还是先做作业吧!你的数学起了没?借来参考参考?”
“先把英语给我?”方东烈一脸傻笑的看着我。
方东烈的学习不是很好,除了数学以外,其他基本都是初中生的水平,而我也没有好好学习,除了英语成绩可以拿出来炫耀,其他科目差到吓人……
下晚自习后,教学楼下人群熙熙攘攘,却没有多少人停留在球场上,而是向小卖铺进军。
篮球场上的灯光比较昏暗,离远点就看不清别人的脸。迎面吹来凉爽的风,似乎可以带走所有的烦恼。
方东烈跑向篮球架旁,把手中的篮球抛了出去,球虽然没有进,可自己却笑得像个孩子。
“你打球有多久了?”方东烈问我。
“到现在这个时候,刚好一年!”对!就是一年,从去年高一年级的篮球比赛的那段时间开始,我才迷恋上了篮球。
一年,只是一年,虽然只是一年,可我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了,亲情,友情,爱情,梦想……
“你是不是喜欢上打篮球了?”我问方东烈。
“没嘛!只是觉得手拍在球上,打在地面上,又反弹到手上,那感觉太爽了,然后更爽的是,我在篮板下,没有投进的球从篮筐旁落下,无数人去抢,却被我一个人独揽怀中。”
“你会爱上篮球的,这东西的魅力不比那些美女的差。”
“就是自己太胖了。你看看,我现在衣服就湿透了。”
“没事,没事。慢慢锻炼,你非常适合抢篮板。”
“嗯。”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就当做减肥吧!”
“就是了啊!”我站在接近三分线的地方,跳投,篮球应声而入,“唰”的一声,我的心都酥了,“男儿当入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