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未遂
“未遂”这个词有些唬人,乍听起来,一连串的脑回路:自杀未遂、心愿未遂、强奸未遂……
而十三娘遇到的,是骗婚未遂。
这是多年前一桩旧事了,那会儿她还是个没有任何婚恋经验的小姑娘。她来汴京谋生活,外面的世界繁花迷人眼,她因此见识了大世面,也成长了不少,她有一个梦想,便是像那些大人物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很少有人能年纪轻轻仅靠自己就一帆风顺,更少有人家庭和事业都齐头并进,可惜那时没能有一个人告诉她,女孩子,先谋生后谋爱。
就像很多心灵鸡汤文里写的: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遇见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我们总是在没有到来时愈发期待,却又会在到来以后愈发厌倦。
想起日语中有“花倦”这个词,怒放的樱花使人疲倦。枝条末梢的花每一朵单独看起来都很精致,稍微远一些看去,就像飘在半空中的淡红色的花伞。最初的美令人惊叹,但看久了,花叠着花,密密簇簇,妖艳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闭眼,还是满目的深红浅红。
直至全身疲惫。
那么唯美浪漫的花,看久了都会倦,更何况是人?
十三娘没有倦,年轻的女孩子总像初见花的蝴蝶,乐此不疲地在花间舞蹈,一曲又一曲地为花跳舞。但是他倦了。
十三娘还沉浸在她的白日爱情幻想里,她相信一见倾心相信命中注定相信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的会是那个当日让她惊鸿一瞥的男子,他叫甄诚。
他的名字就是他最好的心意,甄诚,真诚。一段感情之中,最重要的不就是真诚吗?
甄诚卷走了她所有积蓄,说的好听点,是“借”,但有借无还,算是哪门子借呢?兜兜转转,该重逢的还是会重逢。
所谓冤家路窄,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
依依擦着桌子,白露则在旁边唠嗑:
“你听说了吗?最近江南不太平,有个叫杀人魔的头目总是在四处乱窜,杀了不少人呢。”
依依的手微微一顿:“是吗?”
白露见她不信,急了:“真的啊,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哪有这个闲心开玩笑!你可知那个江南杀人魔的特征?他头戴一条抹额,身材魁梧……”
很不巧,此时店里正好来了一位头戴抹额
、身材魁梧的客人。
竹白相间的衣服,镶着宝石的抹额。也许是潜意识的假想敌,默认眼前之人便是杀人魔,那么他的一切与杀人魔相关的特征就都被放大……
白露定定神,柔声安慰着“依依我保护你”,其实桌子底下两条腿抖得像筛子……
“他要真想杀人,咱俩连骨头都不剩!还保护,保护我的骨头完整吗!”
“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白露很快堆起招牌式微笑, “这位客官,初次光顾小店,您想吃点什么呢,我们这有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都是……都是汴京的好牌子,监管大人登记簿可查的那种!”
一口气说这么多,真不习惯。莫名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是怎么个意思?
白露心虚地摸了摸指甲盖。
“不用,我要你们这上好的女儿红……一杯就行了。”
依依跟在白露后头,拿个竹筒子给客官舀酒去了。片刻功夫,白露已经把自己“武装”起来了:打狗棍、长鞭、流星锤。
“依依啊,躲我后面,要是我扛不住了,你赶紧走哈。”
白露一脸视死如归。
依依有点想笑,但是感觉这场面过于严肃,只好点点头。
武器没藏好,都没给他留面子,一件件掉出来,仿佛掐好了时间。
“这是什么?”
“这个我能解释……”
当白露把三个武器都解释了一遍,他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不过好在,十三娘出来了。
“啪”清脆得像上好瓷器落地之声。
十三娘直接赏了甄诚一记耳光。
白露呆了,依依呆了,了凡呆了,庄老大呆了。
他们四个直接叫呆呆四人组得了。
嗨,虚惊一场,原来这位戴抹额的客官并非什么杀人魔,而是老板的旧情人啊。
于是开启愉快的吃瓜模式。个个卯足劲抻着脖子倾听谈话内容:
“十三娘,你还没有忘了我。”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从哪来的,还是回哪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卿卿为何如此绝情?若是你早已将我忘却,为何这菜单上依旧保留着那道我曾经常为你做的糟牛丸子?”
“还记得,那一夜……”
……
庄老大实在听不下去,换个地方疗伤得了……
其实那话的后半句是:我不是故意没有打招呼就把钱拿走了,当时事出紧急,我被迫不辞而别,我知道你会难过,可……
多年前没看清的人,多年后也该看清了。第一次在一个楼梯上摔跤,是傻,第二次再摔,那就是蠢了。
甄诚接近她的目的,从来就是不纯的。为钱而来的人,也会为钱而走。
甄诚就是馋她的店。十三娘将计就计,一双慧眼将他识破。
古人诚不欺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