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熙就这样看着杨敬华，直到天边升起鱼肚白。
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很久之前他还觉得睡觉是一件像吃饭喝水一样重要的事情，遇到杨敬华之后一切都变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看着，都能睁眼到天明。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如果没有杨敬华最后那一声嘱咐，如果不是杨敬华还在他的身体里，他会不会选择随他而去。
端木熙依稀记得，杨敬华刚消失不久，就是他的祭日了。
他消失以后，端木家的日常一如既往，下人们一开始觉得太安静了，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久了，也没人再提及。端木熙逐渐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方式，不再赖床，每天早会处理事情干脆利落，渐渐有了一个大家族掌门人的风范。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最迫切想要分享的人，却已不在身边。
“敬华，你看到了吗？”
————
“哥，你要出去？”
端木寺明看着一身正装的端木熙，有些惊讶。
前不久，是杨敬华今年的祭日，端木熙拎了一瓶酒，独自去他的墓碑前。
“嗯。”
端木熙穿了一件修身得体的黑色正装，衬得腰身挺拔，领带扣的很上，显得有点儿冷酷。
端木寺明踟蹰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能多嘴问一句，去哪吗？”
端木熙垂下眼眸，隔了好一会才说道:
“探望故人。”
端木寺明愣了愣，旋即想到什么，用叹息般的语气叮嘱道:“路上小心。”
夕阳西下，浅金色的余晖衬得这灵魂安息之地不那么肃穆寂然。
一束白雏菊被轻轻地放在墓碑前，一双纤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墓碑上，描摹着墓碑主人的名字。
端木熙盘腿坐在墓碑前，几乎把整个身体都靠在墓碑上，眼神空茫地看着天边。
“敬华，再过不久，就是我的二十岁生日了，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了。”端木熙唇畔挽起温柔的笑，眼泪却不知何时漫出眼眶，“我还等着你给我做蛋糕呢。”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四周光线都暗了下来。
“好了，我得回去了，寺明他们会担心的，下次再来看你。”
端木熙站起来，手指抚上还有他残余体温的墓碑，突然对着墓碑很认真地喊了一声:
“杨敬华。”
“锁灵戒没了，但，影灵的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的。”
“如果你愿意，我身边的这个位置，它会一直是你的，直到我走上黄泉路的那一天。”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草叶边，眨眼消失不见了。
————
端木熙想得出神，直到晨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溢进来，不知不觉铺满整个房间，打在了床上的杨敬华轻颤的睫毛上，将熟睡的灵魂唤醒。
“端木……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杨敬华从被窝里爬起来，懒洋洋地揉着眼睛问道。
端木熙看他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样子，心里有些软，也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嗯……醒了？”
杨敬华推开被子，露出白嫩的双脚，垂到床边，一边咯咯笑道：“醒~了~”
见他把鞋都放在脚边了，结果还是光脚下的床，端木熙扶额：这还叫醒了。
端木熙也不着急，把人抱回床上，先团进怀里抱了一会，任他戳自己的锁骨玩，看他软绵绵趴在自己身上的慵懒模样，清晨的空气突然燥热了起来。
端木熙喜欢杨敬华，似乎也不算什么秘密，连秦诗瑶都知道。从很早之前，似乎是第一次主动亲杨敬华的时候，就已经……只是还有一个人，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敬华……”端木熙抚上他的脸颊，“你喜欢我吗？”
“喜欢！”杨敬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多喜欢？”
“嗯……很喜欢，师父也比不上的那种，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诶……唔！”
“这样，还喜欢吗？”
杨敬华微喘着点头:“喜……喜欢。”
端木熙再也忍不住，像拆礼物一样剥开他的衣服，露出里面羊脂玉一般的皮肤，倾身上去。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端木熙才帮他把鞋穿好，只是杨敬华又困倦起来，失神的眼睛茫茫然找不到焦点。
“唔……”杨敬华穿戴整齐靠在端木熙怀里，想再睡一会，端木熙连哄带劝，还给他渡了灵力，才算让他清醒过来。
咳，端木熙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这副模样他也心疼，但，毕竟还要见客人……
上午都快结束了，端木熙才把人从房间里带出来，去了大厅。
两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前来拜见阳冥司。
他们所到之处，端木家的下人皆低眉颌首，大气不敢出。
冥差，这两个字足以让很多人谈之色变。
所有元老包括太奶奶都要出面接待。
看到杨敬华，端木家的人脸色却比刚才还要惊恐，就跟普通人见了鬼似的。
端木熙瞥见他们的反应，冷笑一声:
“你们应该很遗憾吧，费了那么大功夫都没能把他弄散。”
太奶奶脸色一白。
其中一个权威甚重的元老慢悠悠地站起来:“少掌门，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端木熙一手牵着杨敬华，一手把一张符纸甩了出去。
“您是不是忘了这张符纸出自谁之手？”
“这……”
“先让司徒律把我引开，再进我房间害我影灵，顺势嫁祸给司徒律。你们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站在端木熙身边的杨敬华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手，端木熙回以一笑。
两位冥差听了个大概，眼里透出对端木家众元老的不屑。
堂堂端木家元老，竟用如此不堪的方式去陷害一缕灵魂，还妄图嫁祸他人，简直损了端木家百世百代积下的清誉。
果然是昨天夜里突然到访的两位冥差，端木熙看他们一眼，眼里有难得的笑意，两位冥差也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端木熙拱手行礼:“二位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冥差摆摆手:“阳冥司大人不必多礼。我们就直说了，我们此次是奉黑无常，白无常两位大人之命，前来收复一缕生魂。”
“生魂？！”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生魂，顾名思义，生者的魂魄，未死之人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灵魂离体，而这会导致生死簿上的记录混乱，因此生魂的收复也是地府的工作之一。
且不说端木家都是正常的活人，没有谁灵魂出窍，而且私扣生魂是大忌，犯者会在功过簿上记上大过，百年之后入轮回，将永世不得为人。
不待冥差解释，太奶奶便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朝他们拱手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两位大人不妨搜查一下周围……”
冥差冷睨了一眼太奶奶，并不接话，朝向端木熙拱手，语气温吞:“还请阳冥司大人配合。”
端木熙朝他们颔首，一位冥差上前点了下杨敬华的额头，一位翻起一本通体漆黑的书。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略一点头。
“这便是我们要找的生魂。”
全场静默。
端木熙皱眉:“可是，他是我的影灵啊。”
“事出有因，阳冥司大人不必着急，先听我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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