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恒王府回来后,伯萱言就一直在朱雀轩里捯饬,甚至拿着方才恒王赏的碎银子买了风邪盘,卖风邪盘的老头借口没带铜板找不开硬塞给她一张朱雀像,说能驱灾镇邪。伯萱言虽然对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极度反感,但在那老头上有老下有小的哭诉下终究没说什么。
“弄得像是我要杀了他似的,真没见过强买强卖还哭诉装白莲的!”
伯萱言发现朱雀轩被人布下了复杂的阵法,朱雀轩的四角及中心都滴上了三滴血,颜色暗红干在地方,似是有些年头了。
伯萱言在屋子中心的三滴血旁蹲下来,伸手去拭。
“别碰!”不知何时许沐之站在屋门口:“那是阵法的死门,你的生气会冲撞屋里的冤魂,届时将代替冤魂锁于阵中,也就是俗话说的鬼上身。”
死门设在阵眼处,死门即是生门。准确得说,这阵法不是用来压制怨气的,恰恰相反,是布阵者以怨气为引。这阵,是用来诅咒的。所以对于朱雀轩内的冤魂,显然不是被“锁”其中,而是自愿困在阵内。
死生各一,对生者而言是死,对死者而言是生。
“姑娘,我买了朱雀像,听说可以镇邪。”伯萱言展开画卷,纸上画着的并不是她以为的上古神兽朱雀,而是一名女子。
伯萱言顿时脸色一沉,心骂:“那死老头坑我,下次再让我瞧见他,绝对把他的天灵盖拧下来!”
伯萱言转头去看许沐之,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异样,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伯萱言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当年赫声鹊起的名角如今也成了贴在门上辟邪的巫女,前后不过区区数年。”若是无人提及也就罢了,伯萱言这么一闹才让许沐之想起来,她故去已将近十年了。十年时光,够人忘记很多事,也够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一份执着愈渐刻骨铭心。
“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许沐之轻叹,倒像是在和阵中的怨灵对话:“你的徐郎已经投井七年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放手吧,姐姐!”
朱雀轩里忽然狂风四起,伯萱言抬头望外,街口的那棵大树明明纹丝不动,屋里的珠帘随着狂风摇曳着,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朱雀轩里显得更加阴森。“叮叮咚咚”的碰撞声仿佛夹杂着怨灵无尽的怨气与愤慨。许沐之依然面色如常:“安心走吧,你的心愿我替你完成。”
许沐之很少对人许诺,诺言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一句话就能带给谁希望,让她觉得十分可笑。不能设定未来便不轻易许诺,因为连许诺者本身都不敢确定是否真的会履行。
很快,朱雀轩里的狂风停了,她信了。
屋中心的三滴陈年血迹消失了,伯萱言察觉到许沐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又被她悄无声息地掩盖于平静。半晌,她忽然开口:“再见,姐姐。这次真的走了,最后一个了,我现在真的……”这世上最后一个在乎我的,终究是走了。现在,真的变成了孤身一人。
“姑娘。”伯萱言轻声唤她,扶着她回红袖阁:“姑娘累了,今晚便早些休息吧。”
朱雀轩里的冤魂散了,楼下的大殿里还在莺莺燕燕歌舞不绝。
“朱雀!”伯萱言听见对面的红袖阁里传出一声呼喊,立即冲了出去:“姑娘!”
红袖阁里的灯还有一盏没熄,留一盏长明灯是许沐之的习惯。
“朱雀。”许沐之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但依然闭着眼睛深陷梦魇。口齿不清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她喃喃地唤着“朱雀”,以及拧在一起的眉眼示意她没梦到什么好东西。
“姑娘。”伯萱言轻唤着,伸手推了推她:“姑娘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