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墨阁内,张老先生靠着桌案,斜坐在榻上,眯起眼睛,身边是那本边角已被翻卷的《论语》
一阵寒风从原就不算结实的门外袭入,冻得他眉头一皱,拢了拢单薄的布衣,合上书,缓缓抬起头
“乐贫,可是你回来了?”
“老先生,您糊涂啦,是我。”
温润的声音穿过门帘,不疾不徐,伴着些许彩裙摩挲的声音。
“哈,原来是梓谣小姐,恕老朽唐突了。”
张掌柜放下书,不敛坐姿,空行一礼。
傅念掩面浅笑,微微颔首,欠身还礼道
“这些日子琐事颇多,今日迟来,万望老先生莫要怪罪。”
张老先生朗声大笑,鹤发飘逸,那杂乱的两尺长髯似也在不拘的大笑着,苍老有力的大手一挥,支在左膝上
“您这是说甚,我这将熄残烛能得小姐抬爱已是大幸,又谈何怪罪一说?快快坐下!”
傅念浅浅一笑,无奈摇头,解下了厚重的披风和裘衣,身后的若雨恭敬的替她收好,侍立在侧
“您哪,还是老样子。”
傅念亦不推辞,径直上前,坐在榻的另一侧,张老先生见傅念爽快落座,催促着她身后的若雨道
“嘿,小丫头,你家小姐的衣服放身后的柜上便成了,我屋后热了壶酒,你快快去替我和你家小姐拿来”
“你!”
“小姐~”
若雨虽与傅念来张老家多次,但如此被指使却着实是第一次,她愤愤的瞪了一眼张老,转头向傅念求情。
傅念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若雨的手,眉眼温柔,安慰道
“张老先生素来如此,你且安心,随了张老先生的话儿去啊,听话。”
“小姐,你怎的......”
若雨听了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不舍地把傅念的衣物放在身后的柜上,伸手掸灰,却不见一丝灰尘,若雨略有些吃惊,转首看了看被胡乱清理在旁的瓶瓶罐罐和尚且湿润的酒瓶,微微挑眉,随后便去了后房取酒
“你家这小丫头可不像你,野得很啊”
傅念颔首致歉道
“小女管教不严,让先生见笑了,回去定是要罚了。”
张老蹙眉,连连摇头,本就松散的外衣,此时已然有些下垂却不见他伸手整理
“罚倒也不必了,你这性子哇,身边有个跳脱的人儿也好,多些烟火气。”
傅念依旧是微微低垂着头,似是十分受教
“是,小女受教了”
如此畅聊了些许时候,直至若雨取酒归来
“嘿,你个小丫头,看着机灵,做起事来也忒磨叽了些”
若雨气不过,欲与他争辩却不料被傅念拦下,温和的眉目间露出些许厉色
“小丫头性子急,梓谣啊你且容了她去吧”
张老一边挥着手,一边斟满两杯酒,一杯独自一口饮下,一杯推送至傅念面前
“来,尝尝,这可是难得的好酒。”
“哦——,对喽!”
张老猛地一拍脑袋,似乎这才想起傅念来此的真正意图
张老先生下榻领着傅念二人转入室西尚可容膝的小屋,从其中的红木柜中取出几本书和几块上好的雅墨,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来来来,你看看还缺些甚么不?”
傅念正欲伸手去取,却不料被张老的大手一把拦住,狡黠地看着不明所以的傅念,看似昏花的双目在此时闪着点点星辉,傅念旋即意会,轻笑着从衣中拿出了一本古籍放在桌案的另一边
“与您约好的。”
傅念命若雨收好书墨,正欲告辞之际,窗纸几近脱落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少年哈着气,用力地跺了跺几乎麻木脚,抖落了身上的风雪,见四下无人应答,朗声道
“张先生,您在家么?”
见无人回应喃喃道:怕是又出去喝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