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红色。
风乍起,吹动重重纱幔。
如同红色的波浪涌动,层层蔓延至空间的尽头。
姜桀环顾四周,这里真像从前他走过无数次的宫殿。
那个藏着他不能说出口的心上人的宫殿。
她在那座宫殿的深处。
他像从前一样走向那幽寂的深处。
然而却没有了从前寂寞凄冷的感觉,隐隐约约还穿来悠扬的乐声,而那不能忽视的红色也让这望不到底的深处突然神秘充满诱惑起来。
再看看自己,姜桀居然发现自己也身穿红色。
这是新郎的服装。
真是奇怪,为什么他会穿着新郎的衣服,他本来打算今生都独自一人的。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期望,也许尽头有人等着他。
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姜桀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用手拨开那些缠绕的纱幔,情不自禁地往前奔跑,于是无数的红色向后倒退,然后他看见了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就在尽头。
他忍着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想要呼喊心上人的名字。
然而渐渐明朗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容。
她戴着重重的凤冠,然而却披着嫁袍不一样的赤色披风,手执一只梅花。
她身影曼妙无双,缓缓而来的时候步步生莲。
尤使人难忘的是她的笑,有花的娇羞,有月的明朗,还有光一样的灿然!
姜桀因此恍然,不自觉叫出她的名字:
琴娘!
只听她用天籁般的声音说:
“相公,我们才是同样的人!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你要和我一起卖肉吗?”
卖肉?
什么东西?
…………
“你叫我做什么?齐修?”
“啊!”
姜桀被这个凑在眼前的大脸给吓到了!
当然他也被吓醒了,被他这个荒诞的梦给吓醒了!
他想一定是梦魇了,不然怎么会梦到和女屠户在燕云殿成亲。
明明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和怜儿……
当然他如今想的是如何报复她!
女屠户的画像太邪门了,竟让他做了这样的梦。
然而梦中的女屠户的确是容姿绝艳,醒来看见现实中的女屠户又太过辣眼睛,相差太大,他被吓到的程度更深了。
不过这一切心理活动琴娘都不知道。
原本她是来看看姜齐修醒了没有,因为前几日她和他商量着回姜家一趟。
今天正好是回去的日子。
虽然他是男子又是赘婿,不需要回门。
但是琴娘觉得还是要回去一趟,趁着他身体好了回去看看,也能让姜齐修的祖父和祖母放心。
可是一来却听到他做梦叫自己名字,她想着姜齐修做梦居然会梦到自己,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啊?是吗?可能你听错了!”
姜桀只能装糊涂,他才刚醒,脑子都还有点昏沉,所以只想快点把她支开。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虽然琴娘觉得自己没听错,但是既然姜齐修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提这个事,也许是个不好的梦,不能说出来。
“你来我房里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吗?今天我们要回姜家的。”
这时姜桀才想起的确前几日她和自己说过这件事,其实他不想回去,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姜齐修,若是家人看出来他借尸还魂的几率会很大。
他不想冒这样的险。
可是琴娘却好像打定主意要回去一趟,说是要回去看看姜家的二老,让他们放心。
无论姜桀怎样委婉地劝说,她都像听不明白一样,所以最后他只好答应,大不了他小心行事罢了。
所以他下意识不想面对这件事,所以一时间他竟然都忘了。
等到琴娘这样来叫他,他才想起来。
“没……没忘,只是昨夜疲累,好睡了些,这不是有你提醒我吗?我想忘也忘不了啊!”
“那既然这样,你快些收拾起床,东西我已经备好,早饭也好了,一会儿我们用完早饭就出门。”
“那劳烦琴娘稍等片刻了!”
“行,那我出去等你了!”
于是姜桀只能被迫快速地收拾自己,从昏沉当中清醒过来,毕竟今天可是要打起精神起来。
到饭堂的时候,琴娘果然已经坐好在等他,姜桀扯了一个非常违心的假笑出来,然后毫无感情地开始进食。
整个吃饭的过程姜桀都很想拖延时间,但是奈何琴娘实在速度太快,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拖延。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临到出门琴娘的那位继母却来了,他们只好耽搁了一下。
说起这位继母杨氏,琴娘对她的感情很矛盾,她一穿越过来母亲就没了好几年了,后来媒婆介绍了这位家中落魄的商户之女给她的便宜老爹续弦,因为她性情温柔,长得也美,所以她的便宜老爹就把她当心尖尖上的人宠着。
当然更重要的是给她的便宜老爹生了一个儿子,虽然便宜老爹不怎么重男轻女,但是毕竟古代人比较重视子嗣绵延,琴娘心里其实也高兴,毕竟她不是原来的孟琴娘是个冒牌货,她的便宜老爹有个亲儿子,也能让她不那么愧疚。
毕竟能遇见这么好的爹爹也是她的福分。
然而这位继母性情过于温柔甚至有些柔弱,当年宗族里一来人她就怕的不敢出门,就算强打着精神出了门,被他人恐吓了转头就能在家病好几天。
所以她目光短浅只想着一时安稳,想把便宜老爹不容易挣下的家业拱手让人,琴娘是万万不同意的,那一段时间她们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还好后来琴娘撑了下来,继母也诚恳地道了歉,琴娘才把心结打开了。
以后就是两个女人加一个几岁的孩子相依为命,日子自然过的不如从前那么舒服。
在琴娘刚刚接手家里的铺子的时候,基本上是寸步难行,铺子里的下人欺负她,一起做生意的欺骗他,而继母还想和从前一样吃穿用度用最好的,琴娘简直头痛。
后来她扛了过去,继母也渐渐懂的体谅她,如今才又重新回到轨道上了。
但是琴娘还是从心里不怎么喜欢这位继母,和她的感情也没有多深,但是因为她是阿恒的母亲,便宜老爹的遗孀,所以琴娘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待她。
不过因为琴娘一般事务繁多,她和继母不住在一个院里,平时也没什么亲密的交集,除非因为阿恒。
所以她这次登门应该是有什么事。
“母亲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氏眼神躲躲闪闪,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琴娘……你……能不能再……支……支二十两银子给母亲?”
杨氏的吃穿用行一向不缺,月钱也是月初就拿给了她,这突然怎么又要用钱。
这又是吞吞吐吐的,可能有什么急用,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用不了什么钱,无非吃穿,那就是阿恒那个混小子又出了什么事?
“是阿恒又出去闯祸了吗?”
“倒不是。”
“那是使女昧了你的月钱?”
“也不是。”
“那是母亲娘家有什么急事需要周转?”
“更不是。”
琴娘想不出来了,那她还有什么地方能用到银子。
“那母亲支这银子来做什么?”
杨氏笑着走过来握住琴娘的手,和蔼可亲地跟她说:“我听说,云裳坊上了新衣,衣料是南边来的云锦,花样也是时新的,所以我就想着买几身,这好衣服卖得快,迟了就没有了!”
女人对锦衣华服、珠钗头饰一向执着痴迷,杨氏也不例外,看她平时打扮也是精致纤巧,所以姜桀并不奇怪她会来支钱了。
不过对于琴娘来说这个要求实在是让她有些无语,事实上上个月杨氏也来支了十几两买簪子,这个月又来支钱买衣服,每个月的月钱她是发够了,而且考虑到女人爱美额外打扮的也是另外算了的,只是在这之上杨氏还支了另外的钱去零用,这就让她这个赚钱的有点心寒了。
况且她自己都省吃俭用的,没添什么女孩子要用的东西,所以她觉得继母也不要太超出,不然自己就有点难受了。
她不是爹,能无条件心疼自己的媳妇,她现在赚的钱都是自己牺牲了很多换来的,所以才不愿意太过奢靡。
按这个社会的经济标准,二十几两够普通的家庭吃好几个月了,她铺子里一个月也只能大概收五十两的利润,所以杨氏的这个要求让琴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杨氏看琴娘没什么反应,便知道她是不想给钱,顿时脸就有点不好看了,毕竟她才是家中的长辈,她来支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掌了几年家翅膀就硬了,敢给她下面子了。
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会这样苛待她,她又想起自己那早起的丈夫,自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命可真苦啊!
“琴娘这是不愿意吗?”
杨氏半开玩笑半埋怨的语气说着,琴娘就已经明白她是已经生气了,但是二十两就交给她去买衣服的确让她没办法爽快的松口。
“母亲,这衣物穿着可以蔽体,可以御寒便可以了,这华丽的衣服说实话买来没有多的用处,这我成亲就用了不少积蓄了,明年阿恒也要入学了,好的私塾不用些银钱也进不去,这铺子上如今又多请了人,正是用钱的时候,所以买衣服的闲钱就没有那么多了。”
“只是二十两而已,难道二十两都拿不出来吗?”
“母亲,二十两已经很多了,都够平常人家吃几个月了!”
“你父亲走了以后,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是越活越艰难了,你父亲从前每月都会买新的珠钗和衣服给我,如今是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了……”
琴娘不是听不出来继母的阴阳怪气,但是她准备着出门不想跟她在这里纠缠。
“如今是我当家,的确赶不上父亲在的时候,没法如珠如玉地把您供着,我毕竟是女子,家里这点产业也是拼了命才保住,所以今天这钱您是支不了,您要怪就怪我,我不会多说一句。”
杨氏听了这话就彻底明白自己这钱是要不了了,便连样子也不想装了,忍不住直接吐出了憋在心底的话。
“你当家当的好!是母亲不是了,可是琴娘你给你男人抓药一副药十金十金的抓,怕他吃药苦还每个月几两银子的蜜饯抓着,为着一个外人,银子大把大把地花,家里人却连二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你可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说完过后杨氏愤然离开,连给琴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琴娘一边觉得无语极了,又反思她当真在姜齐修身上花了这么多钱?
姜桀当时看人来了就退到后面里屋去了,不想妨碍她们母女说话,可是毕竟只隔一堵墙,有什么听不见的,最后说到他自己,他竟然有点意外,琴娘竟然和自己继母因为自己起了隔阂。
“看来我是祸水了!”
姜桀苦笑,琴娘听见他这话顿时不好意思,也埋下了头。
“让你见笑了,我们这就出门吧!”
“以后便不再给我抓药了,我身体还行,省下的银子还是孝顺母亲,修复你们的关系,我一个男子没什么关系的。”
“这可不行,你不必在意我母亲说的话,你我虽然约定不做真正的夫妻,但是我也把你当做朋友相待,若是你真觉得有负担,今后总有你帮我的时候,到时还请你不要推辞。”
之前姜桀十分肯定这女人定是喜欢自己,所以她对自己的好他也归功于自己这副“姜齐修”的皮囊,他也认真地扮演着“姜齐修这个角色。
如今他有点想知道若是他展示真正的姜桀出来,她还会保持她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