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玧其已经送进急救室,我坐在郑号锡的休息室内,对于郑号锡的话题始终不咸不淡的应着。
郑号锡你很担心他?
我没有回答,甚至于我自己也无法回答,心脏被灌满了铁水,我只觉得身体沉重,仿佛灵魂即将升天。
尧盏我只是想不到。
郑号锡感受到我的抗拒,话锋一转,只可惜我实在无法提起回应的兴趣了。
郑号锡见我一脸不耐烦,推来一碟纸。密密麻麻印满了照片和时间。我隐约撇到金南俊。
郑号锡金南俊和金硕珍是交易关系,你瞧。
郑号锡把照片明确摊开。
郑号锡无论是你在邮轮上发病,不,应该说装病意图逃脱,或是更早,你和金硕珍合作后不久,他被金泰亨带去西西里的时候,他就成为了金硕珍的另一双眼睛
尧盏是,那我再告诉你,我见到田柾国那天如果不是他在走廊出现打晕金泰亨,金泰亨原本打算让我跑。
郑号锡想不到尧盏竟是明明白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我无视了郑号锡,自顾自点燃细长的女士香烟。缓缓喷出一股烟气,只觉得精神放松许多。
尧盏你的新徒弟相较之我,可真是不得精髓。
我随意往沙发一靠。
尧盏边伯贤。
沙发松软,几乎让我整个人陷进去。边伯贤缓缓走出,拄着拐杖,神色怡然,恍若从前。
尧盏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边伯贤瞎了
我哼哧笑笑
尧盏半瞎?
边伯贤摸索沙发预备坐下,郑号锡马上站起,扶着边伯贤。
边伯贤当初金硕珍被田柾国误导,以为你把他卖的干干净净,气的半死,又没人好撒气。想来想去,就找我这个事外人撒泼。
尧盏那是你活该。
尧盏老师。
边伯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边伯贤我们这次来,是带着诚心想要你和我们合作的。
边伯贤五年一度的大选马上开始,田氏已经连续出了三任总统,郑氏急疯了,甚至找了我,教导这位没多大出息的少爷。
边伯贤何况你支持的从来不是田氏。你四年流离,和金硕珍的交易也算是被那一把大火烧干净了。何不找点事做?
尧盏我暂时不想和你谈这个。
外面手术室仍旧没有消息,我不禁有些烦躁。
尧盏怎么回事?
尧盏闵玧其究竟!
边伯贤脑癌晚期。
边伯贤本来就是个短命鬼,又折腾着找你。现在没发病危通知书算好了。
边伯贤招了招手,旁边有人拿上一份医院报告。
边伯贤你别不信我。这家医院算是最顶尖的脑癌医院了。在这里,指不定闵玧其还能多熬一会儿。
我扫了一眼报告。
真的。
闵玧其会死。
真的。
尧盏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就像你说的,我和金硕珍结束了合作,为什么不自己找个小地方,逍遥自在。
闵玧其会死。
最多半年。
尧盏至于金南俊,田柾国,我全都无所谓了。我这么一遭,也算是丢了一次命,何必又纠缠进来呢。
如果闵玧其死了……
边伯贤天气一向闷热,怎么还穿长袖?
边伯贤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穿裙子了。吊带白裙,金南俊给你买了好多件。
边伯贤人是会变得。他们说的不错。
尧盏你够了!
一下子站起来,我不自然有些头晕。
边伯贤他们让我变成一个残疾人,让我的爱人死不瞑目!他们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利用你,欺瞒你。你为什么不敢穿裙子了?你敢说吗!
火烧以及电击的疼痛仿佛再次袭来。于此相伴而来的,还有灵魂被淹入海底的窒息感。
尧盏难怪你疯了。
尧盏疯成这样……
边伯贤抬头。
边伯贤我帮你尽可能救治闵玧其,在郑氏上台之后,我有权帮你翻案。
边伯贤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解决金南俊,至于田柾国……
尧盏不。
我打断他。
尧盏金南俊,我本就欠他的。至于田柾国,是我自己蠢,跌倒了。
尧盏我答应你,你帮我翻案。
尧盏边伯贤,别在疯下去了。
边伯贤尧盏,以前的时候,你不是说别人让你流泪了,你就要他承受一样的痛苦吗?
尧盏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过去以为是勇气,其实是蠢。
尧盏人是会变得。
边伯贤沉默良久,最终开口。
边伯贤人是会变得。
边伯贤当初送你进精神病院的不是田柾国。
尧盏你说什么?
边伯贤送你进去的
边伯贤是金南俊
我看到边伯贤一脸怜悯的表情,我看着他悲天悯人的脸,想到幼时金南俊珍藏的《圣经》封面的耶稣像,又想起我初到上京所见的神像。
我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郑号锡透过半掩的门,看到尧盏身上被汗濡湿的丝质衬衫。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看到背上交错纵横的伤疤。
咸腥的海风从窗户外吹来,他看着边伯贤雾蒙的眼睛全是狠意和怜悯,听到外面传来“手术成功”的消息。竟也产生一种反胃感。
所谓的信任,诺言,爱恨,离合,本就没有太多意义。
尧盏恍惚间听到田柾国的声音。
二十三岁,她进入警局工作,功绩累累。田柾国约她去海边,海风咸湿,黏住人的鼻腔。
田柾国我想和你结婚,尧盏,只要你彻底断掉和金硕珍的一切,我担心你和他牵扯太多,会受伤。
田柾国不仅仅是合作停止。尧盏,除非你背上的金氏族徽消失了,否则你会一辈子笼罩在这一切的阴影里。何况,如果你身上闻着金氏族徽,他们会怎么议论你。
田柾国不会不知道,族徽纹身从来洗不掉,除非挖去皮肉。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和金硕珍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被逼无奈。
我又仿佛回到阴冷的精神病院,电击殴打使我无法停止的生理性发抖,我却仍旧尽力稳定,害怕金南俊担心,金南俊隔着栅栏和我对话。我仿佛圈里的羊。
金南俊我没办法救你,是我对不起你,尧盏,是我对不起你……
金南俊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就你出去的!一定!
金南俊你等着我,我舍不得你受苦,尧盏,你怎么在发抖?
尧盏太冷了。
金南俊同样无视了那天是夏天,哪怕精神病院内部阴气逼人,也不至于冷的让人发抖。他也同样无视了我无数次的求救,屈辱,痛苦。
我住的精神病院位于西西里岛的悬崖边,很容易闻到海的气味。
粘腻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