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赛车是什么？赛车是大人眼中玩物丧志的证明，也是凉介头上光荣加冕的王冠。

启介不明白为何一向正统的父母会同意他们进行这项不务正业的运动，更不明白为何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都没能令大哥退步。

直到亲自坐上FD、触碰到方向盘的那一瞬间，他这才明白原来于两人而言，赛车早已意味着一切。

他们像野草一样被脚步踩了又踩，被车轮辗了又辗，可是仍然生机勃勃地成长了起来。——题记

“你想不想学赛车？”

这句话来得突然，启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他清楚大哥玩赛车玩了相当一段时间，也清楚父母对此颇有微词。当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时，他突然有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

然而这种想法却在接触到凉介的眼神之后立刻烟消云散。

那是一种启介从来不敢想象的眼神——毅然决然里又带着一点殷殷期盼，好似要将今后所有的赌资都加注在这个渺小的问题中，丝毫容不得人拒绝。

“大哥，”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我听你的。”

启介一向听凉介的话，但第二天夜里被拎上山的时候，仍是有种稀里糊涂被拐骗了的感觉。

白色的FC停在起点处，干净到不染一丝灰尘的地步，在黑暗中甚至能够泛出冷光。他的大哥轻轻靠在车上，伸手的动作无比温柔，仿佛正在抚摸一向疼爱的侄女绪美。

“启介，你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和决心么？”

“诶？”暴走族的老大对成语很是苦手，“什么‘生’啊‘死’啊的？”

凉介听后突然笑了，看上去倒像是单纯感到开心。他拉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我们开始吧。”

那是启介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尽管以前也曾骑着摩托车在车道上奔驰过，然而他敢举手发誓，那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两旁的景致最初还能成像，随着速度的提升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最后就连大脑都无法反应出来，看到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山道多弯路，而且还都是急弯。每当他以为快要撞上护栏的时候，凉介却总是能及时避开。这种视觉冲击被放大到极致，最终也只剩下了迟钝和麻木，甚至连一句话都抖到说不出来。

直到一圈结束FC停下之后，启介的心脏这才得以重新恢复跳动。

“大哥，你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双腿依旧有些发软，“就算我再不怎么争气，你也不至于带着我一起自杀吧？”

凉介又一次被自己逗笑了，这种真正的快乐蔓延到耳边，反而让内心平静了不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史浩第一次坐我车的时候，可是吐得死去活来。”

此时此刻，启介却只是奇怪为什么一向冷静理性的大哥，竟然喜欢这种刺激的极限运动。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身旁之人突然发问——“感觉怎么样？”

“呃……”他抓了抓风中凌乱的一头黄毛，“其实还不错吧。”

或许对于赛车这件事情，高桥兄弟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又或许是之前做过暴走族的原因，自己确实不排斥山道飙车的感觉。

唯独驰骋在风中的时候，他才能够忘掉父母的责备和训斥，忘掉身上的责任和重担，有种自己依旧存活于这个世上的念头。而后者带来的存在感和解脱感无疑更甚，因为它象征着高桥启介生存的意义终于不再被束缚在叛逆和厮混之上。

他不禁暗自庆幸，能够接触到赛车实在是太好了。

后来，凉介带着启介去挑选出战的赛车。在花样繁多的车型里，他一眼便相中了金黄色的FD。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无非是足够耀眼罢了。

从小到大，衣服也好、用品也罢，启介都喜欢挑选明亮的颜色。这种选择往往带着一眼被人发现的私心，以及一鸣惊人的决意。

身旁的凉介见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说出一句“很适合你”。

他则学着那天晚上大哥的样子，温柔抚摸着未来多年的伙伴。并在心里默默发誓，总有一天自己要如同这辆FD一样大放光彩。

然而启介也明白，发光发亮的过程中常常伴随着精雕细琢的痛苦。

凉介像极了一个严格要求的长辈，带着他一次又一次领略极限速度，教导自己练习细致的踩油门技术，纠正出现的每一次失误。

车速时快时慢、方向盘向左向右、油门该紧该松……飘移是一门技术，更是艺术，而他则热衷于将每个夜晚都抛洒在赛车的美学中。

直到视线范围的东西看起来越来越清晰、引擎转动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美妙，他这才明白自己真正爱上了赛车。

启介告别了暴走族的兄弟和交往的女友。

自己曾经真心实意地待过他们，得到的自然也是最为真挚的祝福。尽管转身的时候依旧有些不舍，他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些人。

赤城的天气开始慢慢变冷，夜里的风更是夹杂着几分寒意。

启介裹紧外套，手滑了好几次才将手里的烟点燃。他在街上慢悠悠地晃着，甚至还有心情研究烟气扩散开来的形状。可惜最后却发现，好像是一片虚无。

他笑着将烟头摁灭，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家里一如既往得黑灯瞎火。启介却在刚进院门的时候，看到了二楼阳台处的星星之火。他忽然发觉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凉介也同自己一样吸烟吸得熟练。

“大哥，”他扯着嗓子大喊，“我回来了。”高处的人听到之后，也只是朝自己挥了挥手。随后两个人静静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再开口。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凉介忽然打开阳台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他的眼睛，却完全没有蒙住双耳。他听到自己的大哥一字一顿地说，“启介，我建了一个车队，你想加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