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说,他们的确很久以前就认识,那个时候两人隶属于不同学校的篮球队,结识于一场训练赛。那场比赛流川输了,所以脸色很不好,不仅没有握住他伸去的手,反而狠狠把它拍到了一边。
仙道还说,其实他们之间一共只打过两次正式的比赛,倒是one on one的次数比较多。作为前辈,自己曾经给过一些关于篮球的建议,然而流川似乎后来才真正听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早、还未睡醒的原因,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表情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流川一眼望去,竟是比梦境还要不真实几分。
想起阿枫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那时流川本想去储物室找东西,却意外地翻出了猫盆和猫爬架。耳边忽然响起几声“喵喵”的叫声,他回过头,只看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阿枫是一只看起来高冷、实则很好伺候的黑猫,喜欢吃新鲜的鱼胜过吃猫粮,睡觉的时候容易流哈喇子而且睡相极其不好,但是只要不被打搅,几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仙道是如此形容这只养了多年的宠物的。
那段时间流川的梦里总会出现阿枫的身影,现实生活中他的动物缘一向不是很好,连带着梦境里的自己也不太受这只黑猫的欢迎。
比如为了叫醒熟睡的他,仙道经常会把睡得正香的主子丢进自己的房里,一人一猫在床上扑腾许久,最后纷纷炸着毛走出房间,找始作俑者算账。
再比如仙道在楼下大声叫着“阿枫”的名字,流川总要和这只黑猫对视一眼,思索一下那人到底在叫谁,然后在一阵敲碗声中看着它以胜利者的姿势,撅着屁股耀武扬威地跑下楼梯。
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能够和谐共处的?流川说不清楚,可能是一人一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时间久了,互相不低头也得低头;也有可能是双方总喜欢卧在沙发上,在等待仙道投喂的过程中培养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后来的某一天,阿枫忽然不见了,他陪着仙道找了附近一条又一条街道,却始终毫无收获。阿枫来得突然,也走得突然,若非两人有着共存的记忆,这个家里倒像是从未出现过它的踪迹。
流川曾经听过一种说法,说猫咪去世前,都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要是自然衰老将要去世的猫咪,都会躲起来不让人看到死去的样子。但他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对方。
那段时间仙道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总喜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过了一段日子他终于肯出来了,却经常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叫“阿枫”的名字,听不到任何回应就望着窗外发呆。
流川难得进了一趟厨房,下了两碗面条。他的厨艺很差,只能勉强将面条煮熟,当然更想不到搭配什么食材。所以当他把白花花的瓷碗加上白花花的面条放在桌上的时候,仙道终于露出了近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那顿饭吃得很是沉默,流川本就不是话多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导对方,只能干瞪眼地看着那人一言不发,默默将碗里的面条吃得一干二净。
洗碗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没做饭的人的身上,流川靠在厨房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仙道戴着乳胶手套,朝两个碗里分别倒了一点洗洁精,放在水龙头下里里外外冲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何,只觉得对方原本高大的身形却是被狭窄的空间衬得有些渺小。
他没养过宠物,和阿枫相处的时间也远没有仙道饲养的时间长。然而此时此刻自己的心里都堵得慌,更何况是亲手将它带大的主人?
所以等到水流停止、一片寂静的时候,流川终于开口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如何脱口而出的,但流川确确实实讲了出来——“仙道,别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流川是被一阵闹铃声吵醒的,因此他没能梦见那人后来的反应,当然更加回忆不起来。他醒得很早,然而仙道比自己醒得更早,现在正在厨房里熬牛奶粥。浓郁的奶香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都能扑进他的鼻子里,也能驱散他的睡意。
可能是梦里气氛太过压抑的缘故,那顿早饭吃得如同平常一样静寂。流川端着碗一边慢慢喝粥一边回忆昨晚的梦境,如此一心二用造成的后果便是临走之际,忘了某样东西。
“流川,先等等。”他回过头看见了仙道手里拿着的黑色护腕,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臂仍是一片光秃秃的。流川本想顺手接过,却突然被抓住了手。他的表情略微有些疑惑,那人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护腕好好套在他的腕间,甚至还细心调整了一下位置。
“比赛加油。”流川全程就这样低头看着对方的动作,半天没有出声。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好几个这段时间产生的记忆片段,以及昨晚的梦里那句极度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话语。其实现如今他已经可以将绝大部分事情都串联到一起,但还是隐隐约约觉得其中少了一点关键的东西。
“仙道,”流川终于抬起眼,第一认认真真叫了室友的名字,“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对方听后只是笑了,不同于以往露出的任何一次,这个笑容轻轻浅浅、温温热热,里面好似包裹着无数甜蜜美好的回忆,又夹杂着一些无处言说的忧愁。
“先去比赛,赢了就告诉你。”仙道说完缓缓举起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稍稍揉了几下,那人的力度控制得很好,以致于他的头发一点都未曾变乱。
这一次流川意外地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