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师昧所愿,在昏死过去的第七日的吉时,被入土为安。
夜凉如许,月朗星稀,偶有虫鸣。
墨帝君潜伏在师尊墓地旁边大树的茂密枝叶中。
又等了片刻,几个黑衣人悄然潜行而至,训练有素地挖起了师尊的新坟。
墨燃牢记夕颜叮嘱,虽被怒火烧得两眼一片血红,也忍住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少顷,师尊被黑衣人从水晶棺中抱出来,抄小路背下了死生之巅。
墨燃在后面悄悄跟着,暗地里恨得磨牙:“这几个贱人不用留了,碰过晚宁的都不得好死。”
夕颜闻言不由得大摇其头,忍不住嘲笑墨燃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连宋秋桐都能狗仗狗势,对师尊用那么狠毒的刑罚,还能养尊处优、耀武扬威地端着正妻架子多活了整整五年。
如今招惹晚宁的可是正主儿师昧,所以墨燃的话完全可以视作放P。
墨燃气得“哼”了几声,发现确实无法辨驳,只好闷头赶路,跟着那几个人前后脚到了山下,又一路跟到了无常镇外一处非常隐秘的山谷。
晚宁被他们小心轻放,安置在一间精舍的黄梨木榻上。
屋内早有一人翘首以盼,等了好久。
仅仅看到背影,墨燃已经认出了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爱了十几年的白月光师绿茶。
他呆呆地看着师昧把师尊抱在怀里,先喂了一颗丹药,又低头吻住师尊把水渡进师尊口中……
药喂进去后,师昧还意犹未尽地不放过师尊的薄唇,辗转厮磨了好久,仿佛在那是天下最甜的蜜糖。
看着师尊气息渐渐回复,脸色也恢复如常,师昧忽然激动起来。他蓦地扑到师尊身上,嘴里喃喃着:“师尊,我想了你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到了我手里。你这么高贵圣洁,墨燃那卑贱的狗东西怎么配享用你,只有我才配。”
“师尊,墨燃粗鄙,不知怜惜你,过去那些年你就当被狗咬了。以后你跟了我,就知道徒弟的妙处了。”
墨燃象被雷劈了一样……
夕颜看到魔花花瓣落了一地……
墨燃忽然抓住心口,瘫坐在地上,“噗!”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他两眼失了焦距,茫然地看向床榻上纠缠的两人。
夕颜觉得魔花的事还是由师尊告诉墨燃比较好。
晚宁宁师尊哪里都好,就是社恐症晚期太坑爹。
他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透,很多事也不好意思去办透。
比如那碗被墨燃念了十几年、被师昧冒领了十几年心意的红油抄手,至今想起还会让夕颜忍不住扼腕痛哭。
再比如他和墨燃之间因为沟通严重不足而误会丛生。魔花如鱼得水操控墨燃,让墨燃因为误会而恨极师尊。幸好两人的情缘牵绊太深,魔花只能扭曲却不能消灭墨燃对师尊的爱。
但是巫山殿八年,师尊这清亮亮的一捧圣水硬生生变成了墨二哈的蚊子血也是事实,连宋婊杂都能自信心爆棚地插足二人之间,认为师尊不过是个……
实际上墨燃对晚宁的感情如果没有被扭曲,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谁插足谁就是个笑柄。
光是替师尊想想,夕颜都会觉得火大,觉得吃亏吃大发了,觉得太惨了。被自己深爱也深爱自己的人凌虐了八年,尤其是榻上那些事儿,人生又能有几个八年可以被这样面目全非甚至残忍地糟蹋掉。
夕颜刚想提醒墨燃冷静,他已经冲进屋子,狠狠地把师昧揪起来甩到一边,抱师尊在怀,在师昧反应过来之前,御剑而起,眨眼工夫飞回了巫山殿。
飞起来之前,夕颜瞥了一眼被甩到一边兀自发狠的师昧,瞬间觉得太便宜师昧了。
墨燃是那种千年难遇的特殊蝶骨美人席,根骨资质奇佳,他又有幸拜到了天下最好最好的师尊,如果没有魔花作祟,他肯定能够成为可以和师尊比肩的、受万民敬仰的清正大宗师。他们会是一对特别完美的神仙眷侣,他们的爱情会成为让人羡慕神往、心荡神驰的绝美佳话。
可惜他却在十五六岁的美好花季,被种了八苦长恨。
他的灵魂被迫沦为魔花的奴隶,虽然他娶了世上最美的女人,喝着世上最辣的美酒,坐拥了整个天下,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的人生已经被毁得彻彻底底,再也不能拥有真正的岁月静好。
他凭借强悍的武力杀尽天下,为所欲为,似乎是天下最自在的人。其实他早就失去了我心我主的自由,早已没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他被吞噬了所有的温情与良善,被胁迫教唆着肆意放纵自己最隐秘的怨恨和不正当的欲望。
他欺师灭祖,他罪恶滔天……
师昧是罪魁祸首,他毁了墨燃,毁了师尊,毁了死生之巅,毁了很多人,他犯下的罪孽太大了。
墨燃把师尊带回了红莲水榭,师尊被他抱在怀里在天上飞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摸不清楚状况,又有些恐高,只好闭着眼晴装睡。
墨燃把师尊放到榻上,看着师尊凤眸紧闭,长长的眼睫毛却忍不住抖动,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想笑,暗自诧异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师尊尊如此可爱,让人好想吸一下。
他这样想着,狗爪子就拂上了师尊的眼睫毛,师尊只好恼怒地睁开了眼睛。
“哥,师昧居然觉得你卑贱,觉得你配不上师尊。你们十几岁时,他对你的好应该都是为了什么目的装出来的。那碗红油抄手肯定不是他做的,他压根看不起你,怎么可能下那个功夫给你做东西吃。”夕颜抓紧时间捅师昧刀子。
“若不是他,那会是谁?伯父伯母不会做,师尊和薛蒙一样都只会吃。师尊还挑食,他是临安人嘛!和我们都吃不到一起去。孟婆堂的师傅倒是会做,但又不是那个味儿。”
“你问下师尊。你照我说的这样问,我说一句,你照着问师尊一句,好不?”
墨燃坐在榻边,把师尊的冰凉的手握进自己温热的手心:“师尊,师昧他居然说我是卑贱的狗东西,红油抄手肯定不是他做的。”
晚宁正专注于把手从狗爪子里解救出来,闻言他抬眸看了看墨燃,惊讶之余又有些若有所思:“师昧真这么说你?”
“嗯,我亲耳听到的,我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崩溃,其实我并没有多难过,我现在都懒得提他。师尊,我记得你给我做过一次抄手,求求你再给我做一次吧!我那时候鬼迷了心窍,那样子骂师尊,我实在是猪狗不如的畜牲,我欠抽,师尊狠狠抽我一顿吧!”
“师尊,你只要再给我做一碗抄手,踏雪宫我就不打了,永远不打了。”墨狗子开出了肯定会让师尊动心的条件。
师尊似乎松了一口气。
夕颜猜测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小很多的单纯师尊尊这么多年煎熬下来,早就把自己当年因为脸皮薄,没有亲自把抄手端给墨燃吃当作终身遗憾。
他曾经想补救却被种了花的墨燃恶毒咒骂,说他是“东施效颦”。
有此芥蒂在,惜脸如金的师尊尊当然不会再自取其辱,所以墨燃再也吃不到当年的抄手也是活该,谁让他对师尊尊恶言相向……
如今墨燃态度诚恳,又拿踏雪宫诱惑师尊尊,师尊尊不心动才怪。
师尊尊做抄手做得确实有点慢,但动作还是娴熟的。
墨燃看着,泪水涌出来,流了满脸。
等到墨燃把抄手吃到嘴里,那熟悉的在梦里才能吃到的味道,让他的泪水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哗流出来。
他顾不上烫嘴,连吃了好几个抄手。
师尊尊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开了窍,居然主动倒了杯凉白开,温和地递给墨燃:“小心烫到嘴,喝点凉的降降温。”
墨燃泪眼朦胧地看着师尊,带了哭腔:“师尊,弟子如今才知您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傻瓜,我笨蛋,错恨了您这么久。我做了很多错事,您肯定不想要我了。”他边哭边伸手抱住了师尊尊的细腰,毛茸茸的大脑袋扎在自家小师尊怀里来回蹭。
夕颜看着墨狗子矮着明显比师尊大一号的身板腻在师尊身上撒娇忏悔,不由得心生佩服。这一招学会了,当孩子的在家里能少挨多少男女混合双打啊。
狗子这脸皮这修为这心机,不点赞都不行啊。
“师父知道你干的那些坏事都不是出自你的本心,师父从来没怨过你。你体内被坏人种了八苦长恨花,师父一直在想办法找出给你种花的那个人,想办法给你拔花,也一直在等着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晚宁摸着墨燃的狗脑袋,眼圈红了。
他怀着渺茫的希望舍弃了所有,受了诸多苦痛折磨,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小徒弟渡回了人间。
如今祸害墨燃的种花人已呼之欲出,那人也是自己的徒弟……,这恨这怨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却带着说不清的别扭。
这样的人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师尊又开心又痛苦地纠结着,夕颜惊喜地发现魔花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