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把自己的往事诉人,只轻轻地说:
敖琼他只是个凡人,他死后,我便入了佛门,从此不再是南海之人。
杨婵不明所以,但咀嚼着她话中的怅然,隐隐竟是苦涩。她不知该如何劝慰敖琼,只有呐呐无语。
敖琼的目光垂落在琴上,目不转睛。忽然她嘴角隐隐扬起,也不抬头只淡淡地问:
敖琼还记得你生日那天我弹的琴曲吗?那天我只弹了半阙,你想不想听全曲?
她也不待杨婵回答,只自顾放下琴来,调了素弦,缓缓起音。这一次,她神色肃然,浑不似前番在杨婵寿宴上的嬉笑无忌。曲过中段,琴音便拔高了上去,一声一声如雷霆霹雳,风雨交加,前面的春光融融竟似一梦,再无踪迹。
琴声激昂如惊涛骇浪,那是打在鲛人洞外礁石上的海浪,千年万年无止无尽。而于这无情风雨中另有一缕极细的声音若有似无绵绵不绝地传来,那是洞内鲛人们悲凉无奈的哀歌,虽柔弱却不悔不屈。
敖琼回思当年之事,悲愤之情愈发无处可遣,俱都化入琴声,当真叫人五内俱伤。随着琴音越高,那琴弦已不堪重负,终于“铮”的一声,弦丝俱断。敖琼眼望断弦,心事纠结万千,蓦地伏案放声大哭。一旁的杨婵本就感于琴音,心思波动,见她大哭,心中一酸,珠泪也自滚滚而下。
两人正哭得伤心,忽然听见身边有人轻轻叹息:
敖心何苦,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还要去想?你向来最看得开的。
敖琼听了这话,拭泪整容,起身唤道:
敖琼三姐姐。
敖心见杨婵也在,微有些讶异,只略点了点头,便对敖琼说:
敖心琼儿,瑛儿在凡间之事我已安排好了,如今她被一户官宦人家收养,很得养父母的喜爱,以后的日子当不虞有失。
她见敖琼还是一脸求恳地望着,目光微微转向杨婵,暗暗叹口气,继续说,
敖心她的情郎到也没有辜负她,金榜高中后宰相欲招他为婿,他仍然一意要回去寻瑛儿,却被绑进了相府。可巧,招他之人便是瑛儿的养父,他二人在花烛之夜说明原委,生死不改其志,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敖琼戚容稍减,低头谢道:
敖琼有劳三姐姐费心了。(顿了顿又道)我姐妹都是痴心不悔的人,如今倒让外人看笑话了。
敖心不答她的话,那里杨婵却接口道:
杨婵不会的,龙女。其实天廷的诸仙姐妹们谈起你们的事都赞你们情深意重,令人钦佩……
敖心打断了她的话头:
敖心左右不过是旁人的议论,婵儿,你别再惹琼儿伤心了。
又拉过她道,
敖心婵儿你是一山正神,离开驻地过久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有我陪琼儿。
杨婵在这里无端端地哭了一场,正心头纷乱,听了她的话便点点头:
杨婵恩,那我回去了。姐姐多劝劝龙女,叫她别太伤心了。
敖心看着杨婵去远了,这才又开口道:
敖心这杨婵性子单纯的很,你何苦误导她。
敖琼冷笑起来:
敖琼性子单纯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受人保护了?你我又何尝不想单纯无忧?她不过有个好哥哥为她遮风挡雨罢了。哼,我到要瞧瞧,事到临头他显圣真君是否真的铁面无私。
正说着,她只觉手腕一痛,却是敖心捏紧了她的手。
敖琼见敖心眼中隐有怒意,嘴角便扬起了一丝嘲弄:
敖琼三姐姐,你也是痴人。似你我这样的人,行事本就只凭自己好恶,断不会顾念旁人的。何况,我只是告诉了她世间有此感情,做与不做,她杨家家学渊源,还需我指点吗?三姐姐若不放心,此后便时时护着她好了。只怕旁人不念你好。
她话音未落,已听见敖心轻笑了一声,悠然道:
敖心你觉得杨婵在我心中很重要吗?她的生死荣辱会对我有影响吗?琼儿,这些年来你我交情一直不错,你便觉得我很和善吗?只是我是怎样的人,你更该去问问南海龙君,他的答案或许与你不同。
敖琼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看着嘴角边露出冷冷笑意的敖心,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敖心的声音却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敖心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天道既然让我生而为龙族,骨子里便是有份痴的。我在乎谁,不在乎谁,从来不需要旁人来提醒。”说着,伸手拉过敖琼,将她轻轻按在蒲团上,“既然观音菩萨要琼儿你思过,琼儿就该安安分分地守着,可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敖琼顺势跌坐蒲团,抬头怔怔望着敖心,眼中惧意渐浓,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