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拾完之后，我便来院里闲逛。

　　念波院是几年前就建好的。

　　梁聂两家老一辈的关系极好，等两家都添了新子，就订了娃娃亲。

　　聂青弦上一次来梁府是她十五岁那年。在府里逛了一圈，她就提出要求要按自己的想法来建她以后的住处，梁老爷子十分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妇，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院分成三个部分，中间一个院呈六边形，建了堂屋和几间留给下人和来客的小屋。剩下的两个小院，一个种了些药草，另一个开了片池塘，水面盖了个凉亭。

　　堂屋前头的一侧种了一些紫色白色的不知名小花，像是从山野移过来的，散的很均匀，星星点点围着中间一颗栾树。

　　我看到不高的地方有一根树枝被折断，断痕很新，我就想到他们成亲那晚梁越策送来的那根栾枝了。

　　这栾树看着有些年头，应是建念波院前就有的。

　　不觉间我已经走近了，手掌感受着树的纹理，树皮也似在抚摸感受着我。

　　头顶有一个大的横分枝，用两根绳子吊了个秋千。

　　我看上了这分枝，就着粗糙的树皮，爬了上去。

　　刚一转身躺下，那不争气的绣鞋自己先飞了下去。

　　撑着树干向下望了两眼，它刚好落进紫白的花丛里。

　　无心再问它，小心的躺了下来。

　　枝叶不算太密，但有了这栾花，也让阳光只能稀稀落落投进来，落在我身上。

　　兴许是鸟儿怕了这一块一块的阳光，没有在上面作窝。

　　于是只能听到微风与花叶互相挑逗着，一阵一阵，久了便有些烦了。

　　慢慢坐起来，用手心撑着树干，两条小腿就悬在空中，带着脚摇了起来。

　　这个方向刚好面向西，正对着冈州山，我能看到山顶白茫茫的一片栾花，也沉浸在美好的安静中。

　　忽的，凉凉的触感袭上上脚心，我低头，却是愣了。

　　那白衣墨发的人儿，正在为我穿着那只绣鞋。

　　那双皙白骨节分明的手，也是冰冰冷冷的，不动声息就遛入脚心的皮肤，沿着经脉向上蹿着，从四肢百骸开始，最后全一起包在了心上，它就忽然不跳了，我也木了。

　　绣鞋轻轻慢慢的往脚上套，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根根睫毛，吹落的栾花悄悄在玉白的后颈进了衣里，花离开的地方，一颗红痣就露了出来，我仔细望着这白雪中的一朵红梅，暗暗感叹，这颗痣生的可真是有味道。

　　微风却不知趣，吹动了几屡柔发覆上了红梅。

　　而后，脚上的垂感重新回来了，她抬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这次也不拘谨了，与她对上眼神。

　　谁也没有先开腔，最后，终结于她那令我心魄一动的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愣的似变成了树的一部分，眼睛也惜的眨一下。

　　她的嘴角弧度与那双微微向上的凤眼呼应的刚刚好。

　　我还深陷其中，她却是俯下身，轻轻扶起那些被绣鞋砸倒的小花。

　　然后她就坐到了秋千上。

　　我看她眼神的方向，是西面的冈州山。

　　“不要让脚受了凉。”

　　我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冒出个：“嗯。”

　　“喜欢冈州山吗？”她转脸看我。

　　我望着山上白茫茫的一片：“喜欢。”

　　很久以前我和梁越策站在山顶上，我就那么决定了，我喜欢冈州山，喜欢每一棵栾树，喜欢每一朵栾花，喜欢每一缕栾木香，每一声少年为我爽朗磁性的笑声，喜欢每一丝少年牵着我向前跑时绕着我的阳光和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