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千唾沫横飞地说道:
“李欣昨天就跟我说班里新来的老师特别好!您叫宋霄是吧,这名字好,有特色。”
宋霄心里忐忑,脸上附和笑着。他不相信李欣会跟家里人说自己特好,而且很担心李欣会把自己水池自杀的事说出来了。
“宋老师,王叔叔的菜做得特别好!”
伍洋趁机向宋霄示好。
“以后我多做些好的,你们常来。”
伍洋整个人都趴到后座上:
“叔叔你可记得叫我呀!”
“好啊。”
“宋老师你喜欢吃什么,改天来我家,我露两手”
“宋老师喜欢吃臭豆腐!”
伍洋抢着宋霄真想有一个按钮可以把伍洋从座位上弹出车外。
“没想到宋老师喜欢吃臭豆腐,那我学着做一下…….到了,宋老师你看,刘伍洋家住三楼,亮灯那户。我们家就在前面拐角的院子,有空来坐坐。”
宋霄特别客气地说:
“您别客气,谢谢了!路上小心。”
车已经开走了,宋霄依然在原地目送,腰躬着,十分恭敬。宋霄看着李欣爸爸远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一群人逼王大千喝酒,自己没有去制止,结果早已肝硬化的王大千在众目睽睽下干了两大瓶白酒,被送去医院抢救,最后还是离开了李欣。
“宋老师,你腰痛啊？”
宋霄马上恢复正常,瞪着伍洋说“三楼左边对吧?”伍洋缓慢地挪着步子,一层层,马上走到三层时,他突然蹲了下来。“怎么?你脚痛啊?”宋霄语带嘲讽地问。“我“你怎么了?”“宋老师…”扑通一声,伍洋半跪了下来,
“宋老师,我错了,我没跟您说实话“
“说吧。”
宋霄一脸得意。伍洋咽了一大口唾沫:
“宋老师,我爸是二婚,现在家里这个不是我亲妈。”
宋霄头顶炸雷,他恨不得一脚就把伍洋踹下楼。这个伍洋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宋霄心在滴血,这不是别人,这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啊!
“起来,上去。”
宋霄极其冷漠地语言伴着昏暗的楼灯,两人慢慢走上三楼,一切熟悉又陌生。过道上摆着几堆煤球,墙壁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一切还是老样子。伍洋哆哆嗦嗦地摸着钥匙开了门。宋霄表面虽然平静,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他太熟悉这些场景,每天放学回家,掏钥匙开门,进去后大喊:“妈,我回来了。”然后妈妈就在厨房说:“先写作业,一会儿就吃饭了。”宋霄很激动,却不得不压抑住情绪“我回来了!”门开了,伍洋声音小小的、怯怯的。宋霄看着熟悉的一切,房间比想象中更小、更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客厅里的那张桌子是妈妈结婚时的嫁妆,年纪比自己还大。客厅的橱柜里放着爸爸各式各样的空酒瓶,当年自己总想偷偷地把它们全部扔掉。可现在,宋霄很想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从前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的东西,现在看到却都充满了感宋霄回头看门框,上面画着好多条线,那是每一年生日的时候爸爸给自己量身高画的。后来爸爸转行做货车司机了由于工作以及各种原因,和妈妈的争吵也多了起来。13岁那年之后,爸爸就再也没有给自己量过身高了,最高的一条还停留在一米四八的刻度上。伍洋“啪”的一下把客厅的灯打开。
“怎么才回来?谁让你开客厅的灯了?!开台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节约要节约!快洗手,马上吃饭了!”
伍铁梅在厨房大声呵斥。这才是真正妈妈的声音。“妈….我们班主任来了。”伍洋因为胆怯,喊得很小声。伍铁梅根本没听清,又喊道:“开台灯就行!快进来端碗!”伍洋忙不迭地进厨房。宋霄想跟着,又觉不妥,便干脆在客厅等着。伍铁梅正在做红烧肉。刘伍洋用手捏起一块,送到嘴边。“啪”的双筷子打在他头上,他刚咬了一口,只得又吐出来,把咬断的红烧肉拼起来又放回去,唆了唆手指,想起宋霄还在客厅脸色煞白,只好硬着头皮说:
“妈,班主任来了,在客厅。”
“你个死孩子不早说,赶紧去拿碗筷,我给老师沏茶。”
伍铁梅端着茶从厨房走出来。36岁的宋霄和47岁的伍铁梅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宋霄呆住了。妈妈真的好年轻,盘起的头发没有一根白发,眼角还没有皱纹,身子挺得笔直,一副誓与命运抗争到底的样子。宋霄的心就像火山爆发,所有感受汨汨而出,炙热、火烫,不敢去碰。妈妈比记忆中的更精神、更挺拔。他真想冲上去抱一抱妈妈,他已很久没见过妈妈这样的笑容,喜悦之情自内心喷薄而出。可一想到妈妈做完手术后虚弱的样子,他的眼眶便微微泛红。
“伍洋,把排风扇打开,油烟把宋老师的眼睛都给熏了。”
年轻时的妈妈真的很好看,只是那时她太凶,自己总是怕她,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妈妈。饭菜已在桌上,红烧肉噬嵫冒油。伍洋伸了一下筷子。伍铁梅把碗重重放。伍洋和宋霄同时往回一缩“让老师先吃!”伍铁梅白了伍洋“ 不用客气。”电话响了宋霄下意识去接,手到一半立刻停住,佯装找杯子。“肯定是伍洋他爸又说不回来了。”伍洋接着电话,“哦”了两声便挂了。他用余光瞥向宋霄。宋霄看着他,轻微冷笑了一下。伍洋立刻又露出极恳求的眼神。伍洋递了一个眼神过来:宋老师,放我一马了?伍洋又抛来一个眼神: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自作聪明了。“伍洋他又闯了什么祸?”宋霄正色道:
“我接新班,按理该去每家坐坐,便于尽快了解情况。伍洋妈妈您别担心。”
伍洋喜滋滋地给宋霄抛了个媚眼,帮宋霄夹了块肉。伍铁梅又白了伍洋一眼:
“我倒想操心,可这是他的命,操心也操心不来!”
“妈,宋老师说了,我会考上好大学。”
伍铁梅看着宋霄:
“您这么优秀,您妈真有福。伍洋将来要能有您这般出息,我死也瞑目了。”
自己没岀息,妈妈说她死不瞑目;自己有出息,妈妈说她含笑九泉伍洋真不知道这些重如泰山压顶的话大人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伍洋将来肯定比我出息。”
宋霄很认真地说。伍铁梅继续数落伍洋:
“您看他那样,考得上大学我们家都烧高香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来能干啥。”
“伍洋妈妈,伍洋现在虽然不是很努力,但我相信他将来一定可以自食其力,他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也许还会念硕士当个大学老师也不一定。”
伍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不敢相信宋霄竟然这样护着自己,这肯定是一个阴谋，伍铁梅先是一愣,随后一巴掌打在刘伍洋的头上: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家里没酱油了,去买点儿。”
“那您什么时候给我买一双耐克啊?”
“买耐克买耐克,我看你长得就跟个钩子似的。”
伍铁梅没好气地说。宋霄忍不住笑了起来,无论自己想要买什么,伍铁梅都会骂自己长得跟那个东西一样。想吃香蕉,就长得像根香蕉;想买磁带,就长得像盒磁带
“ 妈,我还没吃完饭呢。”
“让你去你就去!”
伍洋只好离开饭桌,往门口走。郝回归只好闷声吃饭,吃了两口,气氛有些尴尬。
“伍洋妈妈,其实小孩子都有自尊，您总这么说他,他心里也会难受。作为家长,应该要更懂自己的子女才是。比如,我的父母就很不懂我,一直用他们的方式爱我,其实我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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