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路过车站,音像店正放着张信哲的《爱如潮水》。伍洋大喜,对宋霄说:
“这歌好听。老师,我去看一眼,是不是到了新磁带。”
宋霄看着音像店,一切都与记忆中的重合。门口放着一个大音箱,播着时下最流行的港台歌。这首《爱如潮水》当年也正是在这里第一次听到。宋霄想了想,也走了进去。伍洋正在最里面柜台上趴着看。店口柜台前站着两三个顾客,正在听店里的小姑娘讲解:
“张信哲是最红的歌手,买他的肯定没错,大家都喜欢。”
顾客看了看磁带,说:
“这些歌手都是昙花一现,歌也是流行歌,过一阵就没了,我想买经典一点儿的。”
宋霄好想冲过去以人格担保20年后张信哲依然很红。很多东西都这样,刚出来时被人瞧不起,经过很久才终于得以证明,但真到那时,其实也无须证明了。
“那就买李宗盛吧,词曲都不错,过多少年听都行。”
宋霄走上前说道。
“对,李宗盛确实不错。”
小姑娘对宋霄笑了一下。这个小姑娘比记忆中的要更小,满脸雀斑,牙齿不齐,不过却也有一种天然的可爱。帮顾客结完账,小姑娘对宋霄说“刚才谢谢你了，你是第一次来吧,很喜欢听歌吗?”
“是啊,常听。我刚来学校工作,是他的老师。”
宋霄指指伍洋,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在这里工作?”
“我啊,15岁啦,从乡下来帮我表哥。这儿比读书好，而且我很喜欢,能帮家里挣钱,还能
听歌。我打算就一直在这儿干下去了。”
小姑娘笑着。宋霄也笑,心里却一阵感慨。小姑娘很想留在这个城市一直生活下去,可她并不知道再过几年她还是会回老家嫁人。因为伍洋在,宋霄不能聊太多,只好先走出音像店。推门时,宋霄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走过去很认真地对小姑娘说
“谢谢你。”
小姑娘有些不明白,羞涩地摆手道:
“啊,不客气,不客气。”
这个迟到多年的谢谢说出口的那一刻,心里一直留着遗憾情绪的缺口似乎也被填满了些。宋霄站在车站旁等着。十几分钟后,伍洋拿了盒熊天平的磁带跑了出来很兴奋的样子。
“宋老师,你听过熊天平的歌吗?”
“听过,很不错。”
宋霄听有音乐设备里都收藏着熊天平所有的歌。他的歌不只好听,而且相当不错,可惜,出了几张专辑后就沉寂了。
“宋老师,那你喜欢哪个歌手啊?”
“我喜欢徐怀钰。”
“啊?这个名字好土啊。”
伍洋皱着眉头。宋霄心里笑了起来,当年很多人知道自己喜欢徐怀钰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嗯,以后你就会听到,而且没准儿你也会喜欢”
伍洋不仅会很喜欢,而且再过十几年,当徐怀钰开演唱会的时候,他专程飞到上海坐在台下默默地听。她唱着快歌,他在底下笑着飙泪。那时他才知道,喜欢一个歌手的意义不是对方多有品位,而是能陪伴着自己一直成长。
“宋老师,你怎么了?”
伍洋看宋霄一个人傻笑起来
“对了,你看到店门口的黑板了吗?你可以跟音像店那个小姑娘商量一下,让她把最新的磁带借你听几天,然后你把听歌的感受写下来给她,作为推荐给其他顾客的理由。”
“ 她肯定不会同意”
“你放心,你跟她说说,她肯定会同意的。”
她叫….宋霄这才发现,刚刚一时激动,竟忘记问她的名字,
“你现在就去试试。对了,记问她的名字。”
伍洋将信将疑,跑回像店,过了几分钟,兴奋地跑了回来:
“老师你真神了,她真的同意,还借了我盒张信哲的,一盒刘德华的。她叫小红,她知道你是我的老师,还希望咱俩一起给店里写推荐呢。”
伍洋拿着磁带,特别开心。要知道他每次为了买一盒磁带,都要存上半个月的早饭钱。宋霄也开心,能和17岁的自己一起分享喜悦,这感觉很奇妙。
“赶紧回去吧,都快七点了,你妈不着急?”
宋霄清晰地记得,每晚七点就是个坎,只要七点还不回家，妈妈就会变成“好功夫”,棍棒、拳脚、搓衣板都在等着伍洋。伍洋又紧张起来,老师连这个也知道?走了几分钟,两人来到学校围墙拐角处的臭豆腐摊,而宋霄脚步开始放慢。伍洋一看,正中下怀,立刻朝臭豆腐摊跑过去,回头说道:
“宋老师,你刚来不知道,这臭豆腐摊开了好多年,味道简直绝了,我今天省了两盒磁带钱,请你吃臭豆腐。方老太,给我来一块钱的,分两碗,老师那碗三块,我两块就好。”
方老太手法果然干净利落,只见她从油锅里夹出五块臭豆腐,短短数刀,五块臭豆腐已被剁成许多整齐的小块儿,分装两碗,再从锅底捞出两勺佐料往上一浇,铺层葱花,碗虽不大,分量却显得不少。方老太擦了擦汗,说道:
“老师别嫌弃我这儿很干净。”
宋霄当然不嫌弃,自己读书那些年,每天都来这儿报到。自己要的分量总是比别人少,方老太就总是帮自己把臭豆腐弄成小块,浇很多佐料、萝卜丝、花生什么的,显得特别隆重。后来方老太得了重病,担心大家找不到摊子就让她儿子继续摆摊。宋霄参加工作那年,方老太去世,叮当还在电话里大哭了一场。
“宋老师,给!”
伍洋削好了筷子。宋霄看着这一碗满满的臭豆腐,问伍洋:
“别人的臭豆腐都是整块整块的,可方老太却把给你的切成很多小块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啥不同?”
“五个整块儿,两个人分开吃就显得太少,切碎了之后看起来就会很多。”
伍洋恍然大悟道:
“对噢,我倒没想过欻,方老太真好。宋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
宋霄又吃了一口。夕阳下,两个人在臭豆腐摊简陋的桌椅旁吃得很香。那条路,我舍不得走完。岔路口,红绿灯伍洋看看远方,看看宋霄。宋霄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家是在?”
“这边!”
伍洋故意指着相反的方向
“ 你确定?”
“就是这边,每天走,没错!”
说罢,伍洋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嘀嘀”的喇叭声辆车停住,车窗摇下,伸出一个头。伍洋和宋霄同时呆住,车里的人是李欣的爸爸李经—宋霄少年时代最怕的“李叔叔!”伍洋立刻回应。宋霄时却不知要怎么称呼。
“放学不回家你这是要去哪儿?”
伍洋十分尴尬地说:
“李叔叔,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宋老师…”
李经赶紧下车,紧紧握住宋霄的手,问候道:
“宋老师你好,我是李欣的爸爸李经。李欣这孩子在文科班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学理多好,像陈桐他姐,考到清华大学,现在又去香港大学,不也挺好的吗?”
李经突然意识到宋霄是文科班老师,连忙又说:
“不过女孩子学理太辛苦,学文也蛮好,蛮好的。”
宋霄紧紧握着李经的手,连说
“没事,没事,我今天到伍洋家家访,改日也会去您家的。”
“去伍洋家?正好顺路,往那边,我送你!”
宋霄狠狠瞪了伍洋一眼,伍洋的心已如死灰。宋霄和伍洋并肩坐在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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