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年末,尚且残留寒意的清晨,鸟儿成群从枝桠间匆匆掠过,白蒙蒙的早雾笼罩着整片修女院的道路,像是乳白色的牛奶,甜腻而又历久弥香。
偌大的教堂安静祥和,除了教父口中不断叙述的经纶,偶尔还会传来些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动。
女人双手合十,阖眸。
因渗入皮肤的寒意,张张合合的红唇微泛白色,她虔诚地捧着诗经逐字朗诵,随之呵出的气体也在空中凝聚成一团白雾,最终消散。
“阿里路亚。”相对于软糯的少女音,她的声音倒显得有些磁性低沉,带着些的磨砂质感,微微的鼻音却没有吐字不清,干净的嗓音有很强的穿透力。
教堂远离市区,四处山峦叠嶂,早晨的雾气在窗户上氤氲出一片朦朦胧胧的黛色。
女人抿了抿唇,微睁开眸子端详了眼向着这边走来的人后,最后一抹尾音随窗外袭来的风儿消逝,眉睫凉意消逝,换上一贯的温软。
温思漾眉眼微微低垂,身体随着萧瑟的风轻晃了下,窗外的光绪从背后打来,像是在她背上剪下了一道剪影。
“天气凉,你身子不好就多注意点。”身后男人绕过她站定在她前面,一件大衣轻飘飘落下,随后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
温思漾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他,明媚的笑依旧挂在脸上,狡黠的眼染上笑意,只是轻笑了声,没说话。
男人捏了捏她的肩,又笑着说:“从墨城回来后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温思漾沉默片刻,笑问:“那我的性格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她忽然开了口,干净低沉的声音像是浸过的冰泉,让他挪不开神。
吴世勋无奈地笑了笑,不动声色,“我们思漾不适合多愁善感,不适合,一点也不适合……”
他讲目光从温思漾身上迁移到窗外,微凉的风吹在脸上,驱散了些许乏意。
温思漾听话地勾了勾唇,闭上双眼又忽而睁开,眸光揉碎了光斑,如同群星布满银河,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从大人那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无异,终是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是吗?”温思漾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岔开话题:“南海的项目什么时候动工?”
吴世勋成功被带偏话题,答道:“这两天纪家千金会同我一起去南海那地考察,之后把各方面都定下来后便能动工了。”
“哦。”温思漾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似渡上了蹭金箔纸般,昏黄的光照在白皙的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长相偏于柔和,同纪晏殊很像,有着独特的属于江南水乡的味道,娴静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一份岁月静好的意味,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愈发明媚。
雾气已经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撒下,落在树叶缝隙间余下一道流光。
——
洛城。
边氏大楼。
纪晏殊微微抬眸便看到面前一座独立的大楼,建筑风格与颜色样式皆有些资本色彩,慢慢走近眼前的大楼后,熟悉的环境让她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她打量这里的环境,脚下的小路铺满了莹白色的卵石,头顶架起的是用杨树削成的长廊,统一的灰色房梁伫立。
她走在其下,倾斜射来的阳光在叶片之间的缝隙筛成粼粼光辉,丝丝缕缕泄在头顶。
新上任的助理小姑娘见她分神,好心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提醒道:“经理,到了。”
“嗯。”纪晏殊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声,可脚下步子依旧没见加快。
边氏大楼前是一座小型花园,而花园中央的白色狗屋里正趴着一只还未长成年的小拉布拉多犬,当纪晏殊从它面前经过时,与它很默契地四目相对,吓得她条件反射地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跟它对视。
上一世的纪晏殊只来过一次边氏,那年才十八岁的她随着父亲来到边家宴席,也是第一次遇见边伯贤的时候,再之后她便对边氏没了记忆。
或许造化弄人,三年前她逃得远远的,以为能逃离这是非之地,却怎么都料不到,三年后的今天,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但她必须封存,强制按捺,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样,从做一个陌生人开始。
她怕极了边伯贤走上辈子的老路。
此时,纪晏殊站在大门最醒目的位置,低头看了眼时间,嘴里细声呢喃:“看样子是早到了十分钟,等等吧……”
周遭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她,忽然有人唤她:“纪经理,久等了。”
纪晏殊循声望去,就看见向这边走来的吴世勋,她微微点了下头礼貌示意,笑着与他寒暄,“不久,也是刚到。”
“今天叫你纪经理,不介意吧。”吴世勋寻着她的话,语锋一转。
纪晏殊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工作与私下还是要分得清,吴世勋在商界经商那么多年公私分明,这点纪晏殊倒也没很诧异。
她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吴先生。”
会议室大门被吴世勋推开,男人很绅士,侧身让了条路,为她开门。
可当吴世勋那双仿佛可以看穿内心的眸子从背后停落在纪晏殊身上时,她分明感到心底忽而涌起的那份退缩,来得毫无理由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感到狼狈。
边氏的人还没上来,整个会议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相对于纪晏殊的窘迫,吴世勋倒显得淡定很多,默默坐在对面沏了杯茶,还顺手将茶杯递到她面前,头也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