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逗望着守在床边不肯走的小狸和小凤叹了口气，抬头再看看渐渐被铁青的死灰色所笼罩的暮云，又叹了口气。
他不由回想起那天晚上，暮云扣响他的房门……
“恳请神医帮我炼制出解药来。”她跪在自己面前，用从未有过的低姿态请求道。
“前辈何苦如此！”逗逗自然是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起来。
“神医只说，愿不愿意帮我即可。”暮云执意说道。
逗逗无奈：“前辈，现在这样不好吗？何必非要去做些伤己的事情呢？”
“你是觉得……觉得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所以不用再乱折腾的意思吗？”暮云抬头问道。
逗逗一噎，连忙摇头：“我绝不是这意思，我是医者，自然明白大家都想要最自由的身躯。可是前辈你已经若许年纪，元气早已消耗干净，若是再服用丹药驱逐不老泉，两股力量相斗，必然会令你顷刻毙命。与其如此，为何不放下执念，安想晚年呢。”
暮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拔开插销，狂风一瞬间将窗户吹开，将夜景吹入两人眼中。
暮云转过身来，指着月光下漂浮的云彩问逗逗：“你觉得，它是自由的吗？”
逗逗默然不语。
暮云也并不指望他回答，自己答道：“它看似是自由的，却也只是被夜风不断往前走而已，连形状都无法自己做主，只能被别人撕扯着。这不是自由……”
她将手伸出去，抓住一枝还没来得及生新叶的乌桕：“我以为的自由，是生长在旷野里的树，哪怕长在石缝里，哪怕被雷劈死，也始终是自己的形状……”
“我埋葬过一个同伴，就葬在虎丘山上，我本来是想要把他带回来的，但那时候根本做不到，只好把他火化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个茶花盛开的春天。”
春深如海的时光，却要亲手烧掉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所爱。
“那一天我捧着他的骨灰，心想这花花世界可真好看，黄鹂叫得那么好听，茶花也像被太阳染色了一样，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永远忘不了，这是个没有他的世界。”
“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寻找他所说的希望，我想我看到了希望……那两个孩子就像他一样，但又幸福得多，也许他们可以永远无忧无虑下去，我期望他们能无忧无虑地幸福下去，但是我自己呢？我活到现在已经够久了，久得自己都开始厌倦。所以真的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我只有这么一个请求，让我以自己的本来面目死去吧，而不是困在这个僵化的壳子里……”
逗逗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已经被死灰完全笼罩的脸颊。
“我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害怕的。那天我恢复过来，他就趴在我身边，手还攥着我的手，因为一直握在一起，所以手心仍旧是暖的。我不敢起身，只敢握着他的手，心想这双手还是有一丝暖意的，他还有救的。但是一不小心碰倒手背，那种僵冷感就把我打清醒了。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死是什么，我一直等着它的降临……”
逗逗将暮云僵冷的手臂掖回被子里，看看哭泣的小狸小凤，叹了口气对虹猫蓝兔说道：“我们去义庄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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