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秋

昨夜星辰点点，萧瑟铺素商。一点凉意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醒来时看见雅儿趴在桌子上，嘴角还留有一滴涎水。

我走下床榻，拿起一条毯子盖在雅儿的身上，然后小心地移步到门口，一打开门，就与她双目对视。

她现在的年龄比我大几岁，但身高却和我一样，一双轻柔似水的眼眸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的手里端着一碗药汤，看来是准备给我喝的。我本想从她手中接过，结果她让我回去并将门关上。

“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我爹娘还不知道我带了你回来。”

她拍了拍雅儿的肩膀试图将雅儿叫醒。一脸睡意朦胧的雅儿揉了揉眼睛看见她站在她旁边，立马站起来。

“小姐，早啊。”雅儿笑了一笑，笑起来宛如一轮弯弯的明月美好又宁静。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呢。刚刚我去向爹娘请安时，还在问我雅儿怎么没一起来。”她也满脸带着笑容回答，但那种笑容却不是梦中的那个，梦中的笑容充满生机，可这里的笑容却显得有点平淡。

“那小姐你是怎么回答的？”雅儿与她在一起完全不像是主仆关系，更像是姐妹。

“我说…嗯…”她假装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雅儿就使劲跺了跺脚问道：“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她终于憋出一句话，让雅儿悬在空中的一颗心安稳地落地。

“那就好。要是被老爷知道我昨晚睡在你房间可就遭了。”雅儿拍了拍胸口。

“怕什么，有我在呢。”

我就静静地在这里看着她们，看着她。就在我打了个喷嚏时，她们注意到了我。雅儿走过来将毯子披在我的身上。

她把药端过来让我把药喝了。我听了她的话，一口将药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身上的伤还痛吗？”她用手捂着我脸颊。

我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如同一泓碧泉清凉又温暖，就算是多痛的伤，在此刻也忘记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说话，但最终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她又问道。

我还是摇了摇头。并用手指了指嘴巴，让她们知道我不能够说话。

“小姐，他应该是哑巴吧。”雅儿说道。

我使劲地点了好头。

她停顿了几秒，轻轻地说道：“真可怜。”

“既然不能说话，那不如你写下来吧。”雅儿就马上从写字台上拿来一只笔和一张宣纸。

我双手接过，却无从下手。

“你也不会写字吗？”雅儿看着我问道。

她的眼睛也一直看着我，眸光似水。我不自觉地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在她们的注视下，她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笔下，映在纸上。

“哇！小姐，他画的是你耶。”雅儿从我手上抢过“她”。

她也看了看，微笑道：“没想到你虽不会写字，画还是画的挺好。”

看见她因我为她而画的画笑了，心里就如同抹了蜜一样甜。

秋意凉在身上，却暖在心里。

“好了，雅儿你去给他拿件衣服，现在天气渐凉，别让他再得了风寒。”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又说道：“顺便再拿一双鞋子，看他的脚已经都磨烂了，想必很难行走吧。”

“是。”雅儿记住她的交代后就出门为我寻找衣服和鞋。

“你应该饿了吧，我们去庭院坐着吃点点心。”

她让我跟着她到外面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变得微黄，随着秋风拂过，叶子一片一片落下。

我看见她走到梧桐树下，眼中露出薄薄水雾，逐渐凝结成水滴，泛起大量泪花，将掉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子溅了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依靠着秋风的力量，迟迟不肯落下。

我走近想要说点什么，算了，还是画吧。我跑进屋内拿起笔又在纸上画了起来，画上画着一棵梧桐树，树下站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子，旁边有一位男子用手擦拭她的眼泪。

我把画拿给她看，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擦点眼泪，对我说道：“谢谢你。”

见我摇了摇头，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只能摇头和点头真是可爱又可怜。”

她转过身背对我仿佛自言自语说起了往事。

“他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我从小与他认识，他曾经一度把皇位挂在嘴边，势必登上皇位，可到了登基那一天，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他。在那一天他落寞地离开，萧条的背影让人感到伤感。”她转过来对我说道：“要是你碰见这一幕，你也会想方设法地帮助他吧。”

我这次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她继续道：“我就去安慰他，我会和你一起帮你把皇位夺过来的。那时，我十岁，他十五岁，或许就是我的那一句安慰他的话，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黑暗种子。所以，他就娶了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为妻，我为妾。因为，我的父亲是文将，虽有一万私兵，但与镇国大将军的千军万马来说不值一提。”

“他的目的我早已知道，却要帮他隐瞒。他可能甚至都不爱我，我只是一件他的利用工具。”

秋风吹散了她凌乱的头发，露出凄惨的笑容。

“你说，我该怎么办？”

脸上的妆容已哭花，没有了以往的灵动，我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上前抱住她，也不敢……，我的神情低落，但还是又画了起来，画上的我抱着他，抚摸着她的秀发，而且是长大的我。

我把画拿起给她看，她摇了摇头道：“没用了，我的心早已不在了。”

我不知道她理解我的意思没有，我想表达的是等我长大后，我来保护你。

“说了这么多，还没吃东西呢，肚子有点饿了，你也快来吃吧。”她从庭院的石桌上捻起一块芙蓉糕，轻咬了一口，居然也呛到了，她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

不知是不是呛到了心里。我端起桌子上的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倒满酒，一杯递给了她，一杯留给了我。

“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能喝酒的。”她诧异地看着我。

我没有听她的话，举起酒杯喝了下去，接着又倒了两杯在她的面前喝完了。

她看着我笑了笑，也喝了下去，然后也学着我又倒了两杯全部喝光。

最后一壶酒全被我们喝完了，一点也不剩。

喝完了一壶酒，也喝完了一壶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