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姑娘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说着奇怪的理由。因为二殿下眉毛好看,眼睫好看,鼻尖好看,哪里都好看。说到实在是皱着眉头也蹦不出来了,便潦草结尾,义正言辞道。
“反正啊,因为二殿下值得帮,所以才帮了二殿下。”
墨坤曲着手指,听着小小姐胡乱地掰扯,觉得自己都快要冒烟了。
他定定瞧着安凌,任心头滚烫的情绪翻涌不息,晕乎乎的只想着“值得”二字。
是否值得,为何值得,墨坤的脑袋像炸开一样。他猛地吸入一口气,努力压住剧烈的心跳声。
但是,他却听见自己颤得厉害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墨坤慌张的想要抓住逃跑的声音,可是耳朵已经捕捉自己的失态。
“小小姐,多谢。”
安凌想也不想地挥挥小手,摇着小脑瓜子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
她收紧披在身上的外衣,伸出一只手遥遥指着天穹上的一颗星。
“二殿下看,那颗星星亮吗?”
墨坤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在幽深的天空之上,那一颗星亮得透彻,几乎要冲破万千距离,向他奔来。
“很亮。”
“是呀,所以我们都可以看见它,看见它的光亮。”
安凌慢慢放下手,环住自己,含着笑意抬头继续道。
“可是啊,我们不知道它的名字,不知道它的过往。除了它的明亮,我们一概不知。它就在那里,散发属于它自己的光。”
墨坤望着星辰,不由自主回头看向小小姐。此时的她只着素衣,还用那根简陋树枝随意挽着头发,脸颊很小,白得能透出寒意。可只要她笑一笑,便宛如秋原最温暖的篝火,叫他忍不住接近。
二殿下捂住心口,捂住心头滚烫的星河,第一次发现上天给他的星光是这样近。
寒夜深沉,安凌陪着二殿下在这树下排解苦闷,干干坐了半个时辰,手脚渐渐起了凉意。她偷偷瞧着墨坤,见他仍未有离去的意思,便换着法子提示。
“二殿下······这林间鸟叫也少了诶。”
“嗯,可见鸟雀也懂得歇息了。”
墨坤温和的笑着,安凌只得应着笑笑,暗地里搓搓手取暖。
“二殿下,这乐游原的风还是有几分冷意啊。”
“毕竟是平原,晚间风大也是常有的。小小姐是第一次游猎吧?”
“对的对的······”
望着二殿下愈发旺盛的兴致,安凌虚脱的半靠在树干上。
早知道出来会这么久,就带厚一点的外套了。
小小姐又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抖着牙关想到。
在冷风中抖了一百零八次之后,小小姐最终屈服于寒冷恶势力。她别扭地绞着手指,先干巴巴咳上几声作开场白。
“二殿下呀,你有没有觉得夜深了呢?”
墨坤一愣,突然开了窍,顿时不知所措的结巴起来,小小姐看着这样,也觉得有些惭愧,便又开口。
“就是,我娘亲曾与我说,夜深不睡,青丝垂危,我是担心二殿下······”
墨坤听着小小姐语无伦次讲着不着边际的话,也知夜深不好再久留,便只好起身走。安凌见他终于松动,喜不自胜,也急急站起来,一脸开心。
这还没站稳当,突然看着二殿下别过头,耳尖透着红色,垂在衣袖的手却重重握成拳。
“小小姐,今日累着你失了花钗。我知首饰一类与姑娘是重要之物,我亦知皇兄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待我回帐找个机会同他分解,定为你要回花钗!”
乐游原上风四起,小姑娘紧紧抓着外衣,脸上却是浅浅的为难。安凌虽然平时张扬跋扈,看着不管不顾,实际心思细,对着温和的二殿下,她总是不忍得拒绝。
所以,她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即使这花钗与她不过是身外之物。
“谢过二殿下,我再自己个儿待会,就不送二殿下啦!”
墨坤见着安凌怎么也不会落下的笑意,心里满满当当,浑浑噩噩拜别,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安凌掂着脚直看着二殿下没入帐中灯火,方长长呼出一口气,捂手蹦跳着取暖。
可还没蹦几下呼几声“冷”,突然眼前一黑,周身却莫名暖了起来,隐隐约约闻到一阵栀子香气。
“自己都快冻成傻子了,还有心思管着别人?”
安凌胡乱抓几下,刨下盖在头上的袍子,偏头一看,果不其然其人便是心中猜测的那个。
“我就知道是你!墨!大殿下······”
墨乾靠在树干上,半带笑意的瞅着小姑娘脸色青紫交加,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此夜他也是心中烦闷,随意逛逛却撞见这俩谈心。不巧的很,字字句句都听清楚了。他知晓皇弟心中芥蒂,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他不好说什么。
他确实讨厌光姽婳,有时候甚至到了憎恶的地步,但却不是单单针对她这个人。准确来说,他憎恶的只是光姽婳的身份。
后宫为何要有三千妃嫔,父皇只要有母后就够了,不是么?如今有了淑妃,既让母后心中长刺,又留一个皇弟郁郁寡欢,有什么好处呢!
洗马老头也会常与他讲,帝王不易,设后宫妃嫔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而是为了宏图大业,巩固帝威。墨乾于此种说法极为不屑,父皇是不易,可母后活着就容易吗?以自己的不易为借口,去制造更多的不易,这才叫树立帝威?这算什么帝威!
墨坤出生那几年,他连带着小皇弟一起憎恶,可当年龄稍长,他也懂得受此苦最深的便是墨坤,是故对着墨坤也会有兄长的气度。
今夜安凌以局外人的身份开导皇弟,最好不过。
墨乾这么想着,不由得放下一些心思,转神关注起小姑娘来。
这边安凌早就怒目圆瞪,身上暖和起来,心头也跟着起火。若不是怕被人发现捉回去给娘亲训话,这回已经哇呀呀叫唤起来了。
“怎么,说你傻不服气呀?为了让别人舒坦些,把自己弄得狼狈,难道不是傻气?”
“你个高高在上的大殿下懂得什么?不过就会捉弄人!”
安凌瞧着墨乾一副欠扁的样,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就管着解气,挑着刺儿讲话。
可墨乾像是吃错药了一般,也不甩脸色,就浅笑着指着她攥在手中的厚袍子,随随便便的说。
“出门不晓得夜深寒凉,不带外衣也就罢了,这袍子给你穿也不穿,怕不是真应了我上头说的话?”
安凌纳了闷了,同是一个父亲,怎的二殿下同大殿下相差甚大!她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套上外袍,第一次觉着这便宜吃的也憋屈。
“方才你与皇弟说到花钗一事,有一件他说错了。我不是大气的人,但却是讲理的人。这花钗我认定是比试的彩头,他来替你取,我不给。”
墨乾看着小姑娘披着他的外袍气嘟嘟坐回地上,还故意蹭些尘土,突然起了些坏心思。
“不过,若你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