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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章十三·深秋起蛐蛐先苦

韶光录

有位圣人常说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玄止时光如撒开丫子的良驹,也落俗套,一晃四年。

子民稳健,世道安生,红尘一派祥和。

当然也包括平乱将军府。

······应该。

有其母必有其女,日下众人深以为然。若问此时玄止何人是纨绔之首,众人皆是摇头摆手,暗暗指指将军府方向不语。

外乡人问,将军?白眼。帝师?否。那是何人?伸伸小拇指,自是小小姐!

怎会是小小姐呢?外乡人笑。小姑娘能搅起什么风云波涛来?到底是外乡人,你若是待久了,就见识到这大千世界啊,还真是无奇不有。

“这外头的人都这么说我了?”

皇甫煜抱臂站在一旁,长叹一气。若是他们见着这情形,还不止呢!

看那小小姐正蹲在草丛石缝中,埋头四处寻些什么。衣袖被随意挽在一处,发上头杂草野花早认作一家,混在一起整一个春色盎然繁花似锦。

“凌丫头,你这又是胡搞些什么······”

“哎呀别吵,抓蛐蛐呢。”

皇甫汗颜,没奈何再问。

“你没事抓什么蛐蛐?”

这安凌火药桶似的咋呼呼回道。

“我闲,没人陪着玩儿,自然去抓蛐蛐。到时候练几只,还可以去逗逗苏家的小胖子。”

“你不是可以去找阿楚?”

“阿楚?最近怕不是浸在药罐子里了!这好容易磨了苌叔学医理,日日都魔怔着。这会子若同她讲捉蛐蛐,苦的就是蛐蛐。直接煎了或是用滚水滚了?任它自个儿选个死法吧!”

皇甫扶额无语,蜷蜷指头。

“哎等会儿你先别吵,这儿好像有······”

安凌整个人趴在草堆中,小心拿开几块石头,两只手慢慢凑过去,屏气凝神,食指拇指猛地一靠,扯着那可怜蟋蟀的双翅一下蹿起来。

“成了成了!哎哎!快给我找个笼装着!”

几个丫鬟婆子赶忙上前,取笼子的取笼子,整衣服的整衣服。就安凌独个儿喜不自胜,还捏着蛐蛐傻笑呢。

皇甫煜顿时哭笑不得,上前一把夺过蛐蛐,未等安凌开口,拎着边走边笑骂道。

“什么蛐蛐不蛐蛐,你这丫头先把衣裳换了吧!”

说来也巧,正是安宁办事回府当时,就看着皇甫煜拽着这一身泥的毛猴,当下拦住问了原由。不意外,又是给自己找气的一天。

就堪堪坐在女儿房中等拾掇些个,出来教训干净。

只见那小姑娘又是一身海棠裙,衣领还不齐整,已经叫嚷着出来要找那蛐蛐了。

不气不气,习惯了习惯了。

安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轻轻揉揉太阳穴,尽力将语气放和缓些,努力让自己看着像个慈母。

“明日便是秋猎了,还在这毛毛躁躁的,抓什么蛐蛐。说你几遍还不听,哪个大家闺秀似你这般的?”

安凌骨碌一双眼,翩翩然对着娘亲坐下来,歪了头扶腮嘿嘿笑道。

“也没哪个大家闺秀的娘亲似您这般呀,是吧?”

安宁沉下一口气,缓缓呼出,猛地并起左手双指,倏忽便敲在安凌额头上。

“哎呦疼!”

安凌没给躲过,揉着额头不住呼痛,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还委屈上了是吧?小崽子偏不给你娘安生!”

安宁气不过,当下便就抓蛐蛐一事对安凌作了深刻的教育。安凌哼哼唧唧,左耳进右耳出,说什么就应下什么,乖顺的很。

安宁看自家女儿没上心的样子,说了几句也就停下,从怀里摸出一只海棠花钗。

“拿去,秋猎时戴着。”

安凌方是听了进去,抓着花钗翻看了一通,疑惑道。

“秋猎戴这玩意儿做什么?不说没用,还碍事呢!”

“你去问你祖母好了,近日里总是说我亏待你,什么好首饰都不见你拾掇,你就当戴着给她老人家一个安心。”

“哦。”

安凌伏在桌上,将那钗子抛起又接住,接住又抛起,左左右右又玩了一通。

“娘亲,我问你啊。”

“你问。”

安凌翘起个二郎腿,被安宁拍下去,警告一次。

“秋猎阿楚一家去么?”

“去。”

安凌拿起桌上茶碗转起来,又遭安宁一个额头蹦,顺便送一个白眼。

“皇子也都得去的吧?”

“皇子随圣上。这又怎么了?”

安凌揪着自己一缕头发绕着指尖不断的转啊转。

“唔,那我刚刚抓的蛐蛐······”

安宁将桌子一拍,狠狠瞪了一眼,伸手就要去抓安凌,这次却被躲过去。娘儿俩直冲出院子去。

“那蛐蛐你就别想了!什么书不好好读就会学这些个破烂玩意儿!我看你这小兔崽子就等着这一句吧啊?”

“这是我蹲了好久才抓到的蛐蛐!我想想怎么了?”

“你?!”

丫鬟婆子们个个心平气和,目不斜视,甚至还觉得稀松平常。

安居笼子的蛐蛐默默看着这两个为它大打出手的人儿,自觉舍身取义,凭一己之力拯救了平乱将军府剩下的一众蛐蛐。

伟大的蛐蛐不禁流下大义凛然的泪水。

今天的平乱将军府,也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呢。

秋高气爽,最宜围猎。

所谓围猎,四面合围而猎。士兵将林中野兽团团围住,逼迫其聚在一个固定范围。由皇帝射杀第一个猎物。之后,便是一场饕餮盛宴,王公贵胄各展神通,各凭本事。

已至玄止秋狝,允皇自是遍请贵胄,邀至乐游原,猎个痛快。

天光熹微,一时间原上旌旗猎猎,各世家贵族列阵而候,好不威风!

墨允自站在围正中垒起的看城上,眯着眼望着尘埃滚滚。身旁正是那大殿下,束发束得齐整,袖口紧紧扎住,少年郎风华时候,肆意潇洒的很。

那淑妃所出的二殿下墨坤今日也在,缩在大殿下身后,脸色略白,眉眼精致的似个姑娘,瘦胳膊瘦腿,看着便是弱小。

只见那大殿下略抬头扫一眼看城下阵势,盯着阵头红纹旗皱起眉,伸手叫来一个小宦官。

“帝师今日带来的是哪些个子弟?”

小宦官不假思索,低头轻声回道。

“回大殿下,帝师今日随的是府上小小姐及皇甫公子。”

墨乾方扬起嘴角,细细一瞧,看见小姑娘骑一匹马在安宁后头跟着,笑得开怀,满脸的跃跃欲试。

这丫头着一身海棠红,系个攀膊,绑个单螺髻,发上一支甚是招摇的海棠花钗,却不落俗,反倒清清爽爽的明朗。

“倒是喜欢海棠。”

墨乾嘀咕着,便也移了视线。

正想着,远处飞马扬尘,几人来报,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圣上!此围已合!”

立马有宦官将一把良弓递与墨允,请他开这秋狝第一中。

墨允接过,沉吟半晌,缓缓将弓拉开,霎时放手。一箭势如破竹,杀意凛然。

中一鹿,准。秋猎,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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