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月亮刚刚挂出来的夜。张显宗带着人,大摇大摆的从文县出发了。相信很快成县的刘司令就会知道他的行踪,而张显宗显然也无意隐瞒。
他带着的是从前林司令留下的人,只有他镇得住,能让这群人前赴后继。而宋陵带着从前张显宗手头下的人,也是军队中的主力,留守文县。两个县相隔不远。
军纪有命,军中不能带女人。张显宗自己立的,又自己扇了自己耳光。底下人是不敢多说半句的,都是领教过张显宗的脾气,又颇知这位夫人的得宠。
张显宗也知道不合适,只是宋陵需得与刘司令的人正面交火,将岳绮罗留在文县,他一万个不放心。他得排除一切让岳绮罗不安全的因素。且张显宗近来变得分外惜命,出攻成县的危险性很小,他有十成十的把握,把丢命的可能都给了别人。
路上并无波折,轻兵上阵,队伍在次日天刚擦亮便在成县附近扎了营。岳绮罗让他很是挂心,一路马蹄颠簸,她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张显宗关心了几句,岳绮罗却没有开口的心思,一言不发。只好先送她回了寝帐中休息,而张显宗领着人去了主营。
手上的指挥鞭啪啪打在地图上。刚眼线来报,刘司令知道张显宗来攻,已经领着大队人马绕了远路准备偷袭文县。路遥人杂,眼馋这文县这块肥肉,却把自己的大本营弃之不顾,愚不可及。天色不亮,张显宗决定从容不迫的去成县司令部探一探。
临了出发,张显宗去寝帐看岳绮罗。他刚坐在床边,听得动静,岳绮罗便睁了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张显宗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没睡着?”
岳绮罗知他要出去了,虽然他一脸浑不在意,自信满满,还是忍不得要担心。她垂下眼,盯着他的衣扣,声如蚊蚋:“快点回来。” 张显宗浅浅的“嗯”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不担心。一会儿回来,还能抱着你美美的睡一觉。”说到后面,他是被自己逗乐一样,话里都带了笑声。
岳绮罗见他是成亲后越来越没个正经,佯装生气的瞪他,瞪着他笑得那个傻样子,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见岳绮罗也笑了,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留下往日保护岳绮罗的守卫队,才放心的带着人,从小路抄进了成县。
成县司令部,几个尚还在打着呵欠的士兵,被来势汹汹的张显宗吓得手软脚软,成了他的枪下亡魂。枪声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其他人,手忙脚乱的跑出来一看,司令部指挥室、粮草仓,已经燃起来熊熊大火,而张显宗的队伍全身而退。成县里没有主心骨,不敢贸然去追,只得一边灭火,一边遣人去汇报了刘司令。
张显宗回了营中,半个时辰不到便出了军火被袭这口恶气,对下面的人也难得有了笑容。
踏进寝帐,脚步声刚进门,岳绮罗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绮罗。”事情顺利,张显宗满脸皆是喜色。见他面色无虞,岳绮罗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这么快?”岳绮罗目光没移开,看着张显宗在床边坐下。他放松不少,一只手解开了领扣:“很顺利,成县那边…”
岳绮罗此刻没了心思去听张显宗讲他的战场得意,她忽然凑上前,把头埋在他肩上,索取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军装的质感。
“绮罗……?” 张显宗被她的动作打断了话,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岳绮罗这是怎么了,只得安抚的抚着她的背脊。
“张显宗,我困。”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安心的感觉伴着睡意重重袭来,她迫不及待的合上双眼。
他出去也就一会儿,迎着将出未出的日光,她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不是不困,她只是缺了他的怀抱,不踏实。
张显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着岳绮罗的姿势裹着棉被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耳际:“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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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显宗这边形式大好,而还在路上刘司令得了消息,恨得咬牙切齿。正是赶到一半的路程,进退两难。他以为他不出兵张显宗便只能按兵不动,却低估了张显宗的胆量。他只得鼓着劲往文县赶,希望能拿下这块大肥肉。
刘司令没能得逞。两日后,队伍还没能进了文县,便被早就严阵以待的宋陵包抄了个透。刘司令虽然人多,但路途劳顿,且张显宗亲自带出来的兵格外善战,虽各有死伤,然最终以刘司令带着一只十几人的队伍落跑为终。
能让他跑了,本不在张显宗计划之内。但张显宗得了消息,刚好在成县外将他逮了个正着。
“姓张的,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刘司令被押着跪在地上,他领着的十几个残兵败将,早就被张显宗埋伏着的人打死一半,剩下的都缴了械,被张显宗的人拿枪抵在脑门。
张显宗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司令:“赶尽杀绝?”他歪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你敢在我新婚之夜来偷袭,就该想到后果。”
他说一句话,便是一声枪响,刘司令手下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这是一场漫长的行刑,张显宗很乐意欣赏刘司令脸上的痛苦。然而刘司令忽然双目充血,青筋暴起,大喝一声,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枪,趁人不备,便冲着张显宗扣动了扳机。
张显宗大惊。见势不对,立刻一勒缰绳,子弹擦着张显宗的左肩打了过去,他立刻拔出枪,一枪打在刘司令眉心。
张显宗一动手,手下士兵纷纷得到指令,刘司令在枪林弹雨中,死无全尸。
回到营中,张显宗直奔医务处。肩膀处的布料已经被染红,他赶紧找人拿了套新的军服换上。子弹只是擦过,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若不是刘司令气急攻心打出的枪没有准头,若不是他勒了一把缰绳及时避开,此刻的张显宗,怕是成了一具尸体了。他冷汗涔涔。
往日的他从不怕死,刀尖上滚过,没有挂念。如今他有了妻,他出了事,谁去照顾岳绮罗。他一万个不想死。
包扎好伤口,他艰难的试着抬了抬左手,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点。他吩咐好手下人都瞒着岳绮罗。
进寝帐之前,他对着镜子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得脸上有了些血色。岳绮罗坐在桌前发呆,见他进来,立刻抬眼,虽不说话,仍是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
“绮罗,事情很顺利,我们可以回去了。”今天的他有些心虚,开口想转移岳绮罗的注意。却没想到她抽了抽鼻子,随即脸色变得青白,站起身就走到他面前:“你受伤了。”
张显宗尴尬的想掩饰,揽过她便说:“没有,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不罢休。从前食人饮血,这腻人的血腥味,一丝一缕也逃不过岳绮罗的鼻子。嗅着味道,她把张显宗摁在椅子上,扒开了他的军装。
肩膀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白绷带,因着张显宗的动作已经渗出了血。红白灼目,何其熟悉的画面。岳绮罗觉得眼睛一跳一跳的胀痛,险险要疼出些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