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爸!”
箫凌拉了拉灯绳,突然亮了起来的灯泡变的很刺眼。箫凌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然后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
家里没人。
夜晚的小巷总是很静的,刚停没多久的雨又下了起来。
听着雨水哗哗的声音,寂寞吞噬着漫长的黑夜。
箫凌起身关了灯,然后躺在沙发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有一点亮光在少年的眼角闪过。
没有人像我一样。
没有人像我一样。
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是这样渡过的。
雨水。
床头的闹钟。
孤独的书包。
窗外冷冷的路灯。
还有那一个个关于妈妈的梦。
箫凌的梦里永远都有妈妈的存在。
妈妈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
妈妈如春天一般温暖的拥抱。
……
“妈妈!”
箫凌突然醒了,大叫了一声。然后整个身体从沙发上掉了下来,箫凌抓起一个沙发上的抱枕,缩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微微发抖,轻声哽咽着。
“妈妈,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箫凌把头埋进双腿之间,放肆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窗外的雨水一样,放肆的从天空不断往地面上流着。
流着。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箫凌的哭泣声。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才可以放肆的哭泣。
才可以让思念如此的爆发,如此的展现。
记忆被拉回四年前的这个时候。箫凌站在卧室的门前,茫然的从门缝里看着爸爸妈妈的争吵,不堪入耳的话语挤进箫凌的耳朵。
箫凌那一刻难过的忘记了哭泣。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着爸爸妈妈因为争吵而气红的脸。
直到妈妈拉着皮箱子甩门而出。
直到爸爸醉酒而归,摔碎手上的酒瓶。
直到深夜爸爸的鼾声响起。
直到窗外冷冷的路灯也熄灭了。
箫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心里的悲伤翻江倒海的涌向胸口。难过的忘记了知觉,忘记了时间。
一直轻声哽咽着。
脖子上刚发育的喉结一直上下滑动着。
爸爸透明的玻璃酒瓶成了这个秋天最鲜明的记忆。
那夜的雨下的很大。
朦胧了妈妈离去的方向,遥远的恍惚隔了一个世纪。
那把伞在雨中撑了很久,直到雨停了也不肯收回。
眼泪流到箫凌的嘴巴里。咸咸的。
咸咸的。
[07]
“你说,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会,至少我会。”
那一刻我们的身体、灵魂都涌向了黑暗。
冰凉的泪水从脸上滑过。
也许这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悲伤。
但是——
停在你的左手边的我,至少不再孤独。
不再孤独。
不要离开我。
不要让孤独侵蚀我。
我害怕漫长的黑夜,似乎它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似乎它会像噩梦一样紧紧的纠缠着我。
似乎你会轻易的离开我。
[08]
小巷的早晨很吵,不是各种汽车飞驰鸣笛的声音,而是——
小巷里无聊的女人们在嚼舌头的声音。在整个小巷肆意的闯入各个角落,就好像和学校里的课间操一样,并没有多少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想做,但还必须从教室里出来,站在操场上。于是操场上的学生都一个个懒洋洋的像要冬眠的动物。
箫凌出去打了一盆冷水回来。
刷牙。
洗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
已经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穿外褂。
背上书包,锁上门。向小巷的外面走去。
太阳还没有出来,或者因为今天又是阴天。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明年就要中考了。
箫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千军万马去挤一个窄窄的独木桥的壮丽画面,就像把一个新鲜的水果放进榨果汁机中,瞬间就只留下了果汁,而剩下的,扔了。
丢弃了。
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人仰马翻的壮丽画面。
来到学校的时候,还差五分钟打上课铃。
来的路上没有碰见欧阳白哉呢。
箫凌推开门走了进去,欧阳白哉向他招手,示意箫凌过去。
“箫凌,你知道不,”欧阳白哉神秘兮兮的说,“今天要转来一个新同学呢,据说还是一个美女呢。”
箫凌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花痴的男孩,“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再美的美女也不会对花痴感兴趣。”
“切,像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哥怎么会没有人关注。”欧阳白哉一脸臭屁,两只眼睛里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不知道在幻想些什么。
上课铃响了。
箫凌双手向外一摊,耸耸肩,意思是“您老人家慢慢玩,我可先走了”。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英语书。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
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扶扶鼻子上厚厚的镜片,慢条斯理的说:“今天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她加入我们的班级体。”班主任挥挥手,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就走了进来。
“大家好,我叫叶涵,请大家以后多关照哦。”
微笑时嘴角扬起弧度。
有点紧张而扭动脚尖。
左边脸颊上一颗小小的雀斑。
长长的黑发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
大大的眼睛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欧阳白哉评价:满分。
箫凌评价:刚刚及格。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看法。
“叶涵,你先坐在那个位置吧。”班主任用手指着倒数第三排的位置,“那个穿着高领黑色线衣的男孩的前面。”
箫凌的前面。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书翻到149页。”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没有那样的遇见,我和你还会有机会认识吗。
欧阳白哉幽怨的看着箫凌,箫凌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于是,箫凌低下头,趴在桌子上,与周公叙旧去了。
叶涵转过身拍了一下箫凌的脑袋。
“认真听课。”
箫凌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欧阳白哉看着箫凌的窘迫样子偷笑起来,结果被老师叫了起来。
“欧阳白哉,站起来读一下课文。”班主任盯着欧阳白哉,“就我刚刚讲的那篇课文。”
欧阳白哉尴尬的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叶涵,你起来回答。”
叶涵站起来流利的读出了课文。
“女人心,似蛇蝎。”欧阳白哉摆出一副无比痛心的样子,“这么漂亮的女孩,毁了。”
“刚才是哪位仁兄自夸呀,一副老少通吃的样子。”箫凌故意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然后又假装突然恍然大悟,“不就是你吗!我的大衰哥!怎么,失落啦。”
“切,我才没有呢。”欧阳白哉踢着脚下的石子,“我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小女子计较。”
“谁信。”
“切!不和你聊了,我到了。”欧阳白哉做了个鬼脸。“祝你今晚被大灰狼吃掉。”
路灯亮了。
浅浅的灯光撒满了街道。
淡淡的夜色朦胧了这片城市。
欧阳白哉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箫凌……别走啊……今晚去……我家……我妹妹的……生日,我妈妈让我叫上你。”欧阳白哉摸摸脑袋,有些害羞的说:“我刚才忘记了……”
[09]
“到底是什么时候,彼此的拥抱也成为了伤害?”
站在没有喷水的喷泉池旁边的人应该是寂寞的吧。要不为什么大家都抬起头,凝视着喷泉池中的雕塑久久不见离去呢。
教堂的钟声传的很远。
广场的白鸽依旧在天空回旋着。
我站在这片曾经和你一起牵手站过的土地,难过的忘记了哭泣。
为什么你旅行的时候,没有带上我呢?
泪水被我仰起的头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10]
欧阳白哉的家。
“妈,我回来了,箫凌也来了呐。”欧阳白哉一进门就大喊起来。
欧阳白哉的妈妈笑眯眯的走了出来,从欧阳白哉和箫凌的手中接过书包,放在沙发上,轻轻拿出两双拖鞋,放在了箫凌和欧阳白哉的面前。
“快点进来吧。”
欧阳白哉的妈妈倒了两杯水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欧阳白哉的旁边,轻轻的说:“今天学什么了?老师有没有表扬你……”
心像是被什么拼命的撕扯着。箫凌站了起来,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
箫凌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拼命的拿冷水洗着自己发红的眼睛。
是难过吗?
门外传来欧阳白哉的妈妈对欧阳白哉的责怪声,但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浓浓的,关心。
箫凌把整个脸都浸进了水池里。
“吃饭了!”
“恩。”
箫凌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迹,走了进去。
欧阳白哉的妹妹欧阳竹梦欢快的叫着:“妈妈,哥哥,我要吃蛋糕!”粉嘟嘟的小脸蛋很是可爱。
欧阳竹梦看见箫凌走了过来,于是大喊着:“箫凌哥哥,快来啊,来吃我的生日蛋糕!很好吃的!”
“恩,竹梦生日快乐。”箫凌一脸灿烂的笑着,心里却很是落寂。
生日快乐。
欧阳竹梦八岁的生日在妈妈、欧阳白哉和箫凌的祝福中划过。
在轻轻的吹灭那八根蜡烛的时候,欧阳竹梦已经八岁了。
八年的一半。
四年。
箫凌的妈妈已经离开四年了。
晚上,箫凌和欧阳白哉躺在欧阳白哉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上,听着CD机,一人一个耳机塞在耳朵里。
CD机里现在播放的音乐是《journey》。
《journey》
旅行。
箫凌总会拿“妈妈去旅行了”、“妈妈去外地工作了”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可是谎言有什么用呢?只能更加深更加狠的刺伤自己。
鲜血淋淋的时候却还得对着身边的人微笑。
是不是太残忍了?
音乐停止了。CD机没电了。
像是整个世界都突然停止,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无限的延长。
蔓延。
“该死。”箫凌低声的骂了一句,耳边传来欧阳白哉均匀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呢。
箫凌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却还是一片黑暗。
吞噬着。
无边的黑暗牵引出箫凌所有的,悲伤。
箫凌咬着被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泪水还是流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