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热闹非凡的这座超大型商城，在经过我们几人的一场混战之后，顿时变得犹如末日降临。
自从幻境被佐伊斯气急败坏的一枪给震个粉碎，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东方人们便被吓得立刻四散奔逃出去，甚至有者连购置的商品又或是正在营业的店铺都抛在身后弃之不顾。直到了现在，偌大的商城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一行。
但仅管如此，我依旧可以敏锐地听到外边传来的正从远处逐渐迫近的警笛声，想来应该是被那些逃窜的人群中的某个尚且清醒的人呼叫来的。
可，这到底是我们自己内部的战斗，就算是人类的警察来了也完全无济于事。倒不如说，有佐伊斯和他的契约恶魔在这，那些警员很可能反而会被他的疯狂行径波及到，白白增添不必要的伤亡。所以，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为了让我和人类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之路不被毁于一旦，我无论如何也该阻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可是……洁琳娜他们现在也很危险。”
我的大脑再一次有些不合时宜地向我抛出了我最不喜欢的选择题，而这偏偏又是我避无可避必须做出考量的抉择。
毕竟现在的情况确实只有两条路尚且可走：要么是把已经被我和约书亚暂时压制住的恶魔处理掉，然后再去解决佐伊斯，但这样做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让小言、洁琳娜和芙蕾娅他们丢了性命；反过来，要么是先去处理掉佐伊斯，然后再来解决他的契约恶魔，但这样做的话就几乎等同于将约书亚置之死地，而且恶魔还很可能会在这之后对那些无辜的人类发起无差别袭击……
我曾一度认为，自己并不是个自私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够保持理性，想出最为两全其美的对策。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无牵无挂铁石心肠，我也有了不想失去的“珍宝”。
🈳
约书亚·杰森“主人，请毋需担心。尽管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就在这时，约书亚用他一如往常的温和声音轻描淡写地拆穿我踟蹰的心思，以至于我一时竟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来应对他。倒是他见我没有说话，便转过头来看着我郑重地又重复了一次，满是若无其事的神情。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约书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约书亚·杰森“当然，我敬爱的主人。属下十分清醒。”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你可知如果……你……很可能会”
约书亚·杰森“会死。您想说的是这个，对吗？”
我缄口不再发言，只是看着他。同样的，他说完之后也沉默地与我对峙片刻，随即笑了笑再度言语。
约书亚·杰森“放心吧，主人。我的实力虽不如您，但也并不差啊，请您把信任交与我吧。”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恕我拒绝。我身为主人，怎么可以抛弃自己的属……”
约书亚·杰森“主人。”
他用十分冷静的口吻打断了我的话，棕红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有些迷茫的影子。
约书亚·杰森“主人，请听我说。您在我们心中，一直都是像启明星一样的存在，所以请您一定要保持清醒谨慎思量。如果连您都迷失了方向的话，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心知肚明，他说的话都在理。但我的私心却仍旧不想放弃，还在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可以让我拒绝他的牺牲的借口。只不过不幸的是，纵使狡辩的理由再多，一旦放到真理的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佐伊斯·威廉姆斯？“咳咳……提醒一下你们这对感人的主仆，时间可不多了哟？到底打算怎……”
多嘴插话的契约恶魔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约书亚弹指冻成了冰雕。
约书亚·杰森“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我看着约书亚冷漠地将他的脑袋踩在鞋底的样子，忽然就想通了。
是啊，他可是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已经被父母精心挑选出来，分配为我的预备扈从了。况且自从我们相识以来，他就没有搞砸过任何一件哪怕只是芝麻小事级别的任务。我也正是因为欣赏且信任他出众的能力，才把他封为我的贴身管家，事事交与他去处理。
而我现在却在瞻前顾后，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于是我终于拿定主意，握紧长枪，展开双翼腾空而起，注视着他给出了分别前的叮嘱。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能死，这是命令。明白？”
他仰望着我听我说完，微笑着向我鞠了一躬轻快应道。
约书亚·杰森“遵命，我尊敬的主人。”
🈳
与此同时，在商城的最底层，有两个身影正打得激烈。
原本佐伊斯是想借助重新拼好的“玩具”去拖住洁琳娜，然后自己好趁机下手掳走两个小家伙。
但他并没有料到，洁琳娜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身处以一敌二的劣势，却仍然能做到战斗和保护两顾全，根本不给佐伊斯半点抓住破绽的机会。
于是，佐伊斯只能暂且搁下偷袭的打算绕回后方，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操纵自己的那枚“棋子”上，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把这女仆累倒，他自己就得先力竭而败了。
洁琳娜·艾莉娅“哈哈哈……怎么了佐伊斯殿下？凭这点程度就想让我发出哀嚎吗？恐怕只会让我笑得肚子疼啊！”
一反温柔常态的洁琳娜在这种时候依然是毒舌属性全开，她一手挥舞着硕大的链锤把那头巨大的畸形怪物给击倒在地，一手则护着两个小家伙灵活避开因怪物倒下激起的碎石。直至目前，她的动作也都还是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缓，再加上刻薄犀利的嘲讽，这毫无疑问地惹怒了心急的佐伊斯。
佐伊斯·威廉姆斯“该死……这是你自找的！”
佐伊斯大吼着从怀里掏出一支装着不明液体的药剂管，把它甩向那头怪物。下一刻，那头本来已经伤痕累累匍匐在地的畸形怪物，就像是得到什么强力的神药一般，再度爬起身，全身的伤痕都被立刻修复完好，甚至还变异出了更多的鳞甲和利爪。
这时这头漆黑的畸形怪物已经变得比原先还要更加凶暴，进攻的速度和力度都翻了好几倍，每一下攻击就算还没命中目标，也都对那脆弱的人类制造的地板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
很快，洁琳娜就渐渐落到了下风。她的气息开始变得不稳，挥舞的链锤也迟缓些许，佐伊斯见状更是变本加厉，挥手召唤出另外两只畸形怪物加入队伍乘胜追击。面对它们几乎不间断的攻击，洁琳娜终于在一次躲闪不及后被一掌打飞出去数十米远，然后硬生生地撞凹了一根坚实的楼柱，跌落在地。
洁琳娜·艾莉娅“唔咳咳……看来，有点不妙了啊……”
落地后她并没有顾着查看自己伤势如何，只是将她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两个孩子扶持起来，然后自己才起身拍拍裙上的尘土，抹了一把嘴角滑落的血珠，继续将链锤抡起横在身前，面无惧色地望着那三头徐徐逼近的畸形怪物。
洁琳娜·艾莉娅“抱歉啦，主人，看来我得殉职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想都别想，洁琳娜。”
🈳
就在洁琳娜准备和这些怪物拼命的时候，一个令她顿时安心的声音在头顶的高处响起。
随即，她便见到自己的主人像一颗流星一般从天急速而降，下一刻就落到那头变异的畸形怪物的脑袋上。随着这沉重的下落攻击，他手中的长枪迸裂出耀眼的红光，只是停滞一瞬，就把那头在上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变异怪物，一下压迫在地，任由呼啸的风刃将它撕成碎片，然后卷上半空燃成灰烬。
解决最麻烦的一头之后，剩下的两只怪物也在电光火石间就被那抹身影打成两滩烂泥再起不能。
半晌，洁琳娜才回过神来，朝着那抹拄枪而立挡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背影，发出一声轻柔的笑。
洁琳娜·艾莉娅“主人……看起来…您这身染红的衣服，会很难洗啊？”
听到她还有心思开我玩笑的声音，我也总算放心许多，稍稍侧身看了她一眼无奈笑道。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原谅我吧，洁琳娜……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佐伊斯·威廉姆斯“喂喂喂——”
尽管我十分想现在就到他们身边去，把他们捞进怀里挨个检查是否有受伤，然后一起谈笑着回家。
但，那个疯子的存在，使我这个想法只能继续漂浮在脑海里无法实践。
佐伊斯·威廉姆斯“我说……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当空气，是不是太不礼貌了？我可是非常生气了啊？”
眼见他的得力爪牙们被我悉数歼灭，他终于按捺不住从空中缓缓落下，阴沉着可怖的面孔一步步朝我们走近。
经过先前和他的一番交战，我大概能估测到他还剩下多少能量，所以我打算和他一对一速战速决，然后迅速返回去帮助约书亚。于是我向着洁琳娜示意，让她立刻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不要参与接下来的这场战斗，随即我便挥枪直冲佐伊斯奔去。
佐伊斯·威廉姆斯“呵呵呵……想逃？哼……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打算躲开我已近在咫尺的枪尖，反而念出一串咒语，随即迎着我的枪尖挥手一握摁落在地，下一瞬一个泛着刺眼红光的法阵就在我们脚下浮现，并不断轰鸣着向外扩大。
我当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是想把最后的能量都用在这上面——把我们都封锁在他的结界幻境里，让我们出不去也进不得，然后不断蚕食我们的力量，最后趁着我们虚弱不堪时再一网打尽。
明白之后我立刻弃枪抽身，瞬身退回洁琳娜一行身旁，抓起他们就向上飞去。
洁琳娜·艾莉娅“主人？！这是怎……”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别管那么多！立刻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看着那迅速成型的结界边缘正以比我更快的速度在不断聚拢，即将把最后的豁口也封闭，我只能奋力冲刺一段随即将他们几人向着那道豁口抛了出去。
一切正如预料中那样，惊讶的洁琳娜和芙蕾娅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我丢到了结界之外，还有小言也……
正在向我扑来？？！
言祸“吸血鬼先生！”
我几乎只是愣了一瞬，就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想去接住她。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你怎么……”
我又气又急地开口正想说她，却被她扑入怀中之后借着惯性力将我一转，把我们二人的位置对了个调。
言祸“小心！！！”
她打断我说。
“扑哧！”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有锐器捅进肉体中的声音。
🈳
时间虽然是人人重视的宝贵之物，但一旦发生了战斗，它就立刻变得像草芥一般轻贱，被冷落遗忘在一旁。
正如此时，我还浑然不觉楼外的天色已然渐暗。直到那穿透顶楼的玻璃幕顶，轻柔地落到我们身上的太阳光晖，才提醒了我黄昏将近。
但我对此并不在意，好像身周的空气和时间都凝固了一般，不再流动。
佐伊斯依然站在原地，手中握着一张黑雾缠绕的不祥之弓，正保持着射出箭后的姿势，以狰狞地笑着的神情仰对着我。
而在我身前的这名少女，则依然保持着喊出那两个字后的神态面对着我。但她的身体却被一支泛着红光的利箭从背后到前胸贯穿，鲜红的液体正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滴落。
点点坠下的和在她胸前晕开的艳红，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蔷薇，肆意生长在她那件为了今天的出行而特地换的新衣服上。不懂事的夕阳披在她的身上，将那些“花儿”衬得越发鲜艳。
忽然间，我就觉得……
原来，我曾经喜爱无比的红蔷薇，竟也会有如此丑陋不堪，令人厌恶的一面。
（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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