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被染上第一抹略显倦怠的淡橘色时，我的身体也算是恢复到了能够活动的状态，只不过要施展再高级一点的法术的话就还做不到。
因为昨晚的遭遇导致了我在以人类躯体死去的情况下，还被野犬造成重伤而大量失血。所以我现在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安然无恙，但实际上甚至承受不住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幻形术带来的负荷。对于眼下的情况，虽然醒来之后我也有预想过，要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大概是得花上些时间和力气……但就现在而言，我觉得我可能得重新考虑个漫长且周密的计划才行。
约书亚·杰森“主人，属下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以及……您真的打算和艾莉娅不辞而别么？”
约书亚的话钻进我的耳中，把正在格窗前望着偏远处那两道勤快又恩爱的身影的我从沉思中拉回。我想了想，转身向他。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杰森，你认为现在的艾莉娅是更需要我还是罗杰呢？”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就好。”
稍顿，我如此补充道。
他看得出我的表情并不像是在与他开玩笑，于是顺从地微鞠一躬，认真考量片刻后才回答我提出的那个问题。
约书亚·杰森“属下认为，现在的艾莉娅，比起您，她或许……更需要罗杰先生吧。”
对于他的答案我毫不意外，毕竟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朝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抬步离了窗边行至他的身侧，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那么，我这个旧主人就更不应该留在这里给他们添乱了，不是么？”
约书亚·杰森“虽然是……”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好了，不必在意。出发吧。三天不见斯缇芬（宠物黑猫），它该难过了。”
说罢我便径自走出房门，并不打算留给他辩驳的机会。
约书亚跟随我多年，深知我一旦作出决定就绝不会回头的心性，对我这一举动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好无奈地跟上我的脚步也出了房门。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反正，人类的寿命总归有限。等他老去，她自然就会回来了。”
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坐进了约书亚唤来的鸦羽马车中。
片刻之后，马车轻微一晃便无声往前驶去。我从车窗往外后望，那栋小屋就安静地立在矮坡上，两侧参差的林木飞快地接连闪到远处。
但那栋小屋仍旧静静地注视着我的马车离开。
渐渐的，它变得像茶壶一般大小，再到纸杯蛋糕大小，再到车厘子，再到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沉默片刻将视线收回，伸手放下掩帘把车窗遮得严实，车厢里顿时昏暗几分。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刚刚居然有那样的想法，真是个差劲的自私主人啊。”
我低声骂道。
那时的我还未察觉，我已经开始变得和过去的自己不一样。哪怕还只是一点十分微小的变化。
但再小的萌芽，也总有成长为参天绿荫的一天。
当我们终于回到城堡时，天色已经变为十分绚丽的橘粉色，淡蓝色和灰紫色的晚霞互相交织着从天边赶来，似在簇拥着那金色的国王迈向地平线。
与此同时，神罚也如约而至。它宛如一条贪婪的蟒蛇从我的脚下缓缓爬上，慢慢缠绕我的身体，再渐渐勒紧我的喉咙。伴随而来的还有我已体验过一次且至今仍令我心悸的，死亡的感觉。
但我这次并不打算这么快向它屈服。
我在约书亚的搀扶下，依旧咬紧牙关用逐渐流失的法力对抗着，一步一步往我的卧房走去。
走完长廊，我的冷汗浸透了身上破败的衣衫；
走上楼梯，我的手脚便开始麻木不仁和发颤；
走过次厅，我的呼吸已经变得像老风箱一般。
但我依然坚持到了最后，如愿以偿地躺进了属于我的棺床里。一瞬间，松软的触感、熟悉的气味和……我最喜爱的红蔷薇的芳香，将我轻柔地裹在其中。
我的痛苦似乎一下子得到了缓解，这时我也才注意到，在我的棺床四周摆满了红蔷薇，棺床里也铺上了一些新鲜的红蔷薇花瓣。
我用最后的力气看向站在棺床旁的约书亚。他也正注视着我。虽然他的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微笑，但我能嗅到，他在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悲伤。
我能理解，他作为我最忠心的属下，要再一次接受我将死去的事实。哪怕即使知道在第二天的日出之时，他敬爱的主人又会复活，也还是没法立刻就适应吧。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再和他说些什么，只能尽力地把音节从口中一个个挤出。
佐切洛斯·威廉姆斯“我沉睡时……城堡……就靠你了……”
当我说完，外头的最后一缕阳光亦随晚风消散。我也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约书亚·杰森“我尊敬的主人啊……我敬爱的主人啊……作为无畏的夜之领主……你的英姿能让明月暗淡失色……我匍匐在您的足下虔诚地起誓……我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
约书亚旁若无人地在偌大的城堡里吟唱着这样一首歌。这首歌是曾经的同族为了赞颂他所敬爱的主人，而特地编撰传唱出来的。
可自从主人出了麻烦直至被降下神罚死亡之时，现还追随在他主人身边的眷族，就只剩下他和艾莉娅两人。
他曾经为此不解过，也为此质问过最后一个离开城堡的同族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同族出于对他的同情，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才离去。
约书亚的哥哥“主人如此一意孤行，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害了他自己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也会被他牵连……早知如此，真是…… ……啧，弟弟啊，你还是好好地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其实对于那个同族的回答，他不是不能理解。但他打从心底地认为，主人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着正确的理由的，绝对不会因为什么一时兴起而去行动。
约书亚·杰森“我尊敬的主人啊……我敬爱的主人啊……作为睿智的夜之领主……你的言语能让天籁沦为俗音……我匍匐在您的足下虔诚地起誓……我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
约书亚悦耳的歌声仍旧在空阔的城堡里回荡，他一面唱着一面缓步走过整洁奢华的次厅，踱下古典精美的楼梯，穿过高雅别致的长廊，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他的歌声停了，紧接着由他打开大门的动作，门外晚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替代了他的歌声跑进他身后的长廊，然后随着的大门重新关上而消失在长廊尽头。
他看见，在门外不远的树林里，阴暗处，藏匿着许多双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知道，他们大抵都是什么货色，又都为何而来。
他也记得，刚才他敬爱的主人交给他的任务。
约书亚又换上了他一贯的温和笑脸，一面走向树林一面轻快地将最后一句歌词唱予晚风。
约书亚·杰森“……为您扫清前路的一切阻碍。”
（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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