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穆清托着腮,手肘压在窗口东张西望,没等到周荼郁,却眼尖的瞄到了萧韶。
孟穆清朝萧韶招了招手道:“你大晚上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萧韶反手把手里的桃酥丢向孟穆清趴的窗口,孟穆清退了两步接住了油纸包。
萧韶道:“尝尝,锦合那家的,我从小就爱吃,他们家的糕点真不错。”
孟穆清右手撑着窗口沿,从窗口一跃而出,半信半疑的拆起了油纸,“你偷偷下山买点心?小心师尊知道了罚你。”
萧韶瞪了孟穆清一眼,“什么叫偷偷下山,我送我爹下山,现在才回来,路上随手买了些点心。”
萧韶看着孟穆清打开了油纸却没有吃的打算,问道:“你不吃?”
孟穆清摇摇头把点心还给萧韶,“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萧韶接过点心,“矫情样,”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边吃边说,“乐浮在前面泡茶呢,去尝尝?”
孟穆清嫌弃的看着萧韶:“噎不死你。”
萧韶翻了个白眼往前院走,“你真不能盼我点好?”
孟穆清后脚跟起萧韶的步子,“你们大晚上的去前院喝什么茶,入秋了都要,这风还怪冷的。”不见桂花枝却有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衡山也是个风景宜人处呢,不知周荼郁在做什么,也在前院吗?等会儿见了他说什么好呢,这人还在和他生气吗?
萧韶切了一声,“有本事你别跟来。”
前院只有乐浮一人,瞧着很是悠闲,边泡着清茶,边朝盘子里分发点心。
萧韶对孟穆清道:“你看看乐浮,再看看你自己。”
看乐浮?看他什么,会煮茶怎么了,孟穆清道:“你会?”
萧韶坦然道:“不会啊。”
孟穆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萧韶,“那你拉踩我做什么?”
萧韶脸微微憋红,“我乐意。”
孟穆清没好气道:“懒得理你。”
孟穆清走到乐浮身边,脸上闪过挣扎之意,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你来时看见师尊了吗?”
乐浮闻言倒茶的手一顿,薄唇微勾看起来心情很好,“师尊下山了,他没有和你讲过吗?我以为师尊会告诉你呢,因为师尊一看就要去好几天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孟穆清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周荼郁要下山为何只告诉了乐浮却对他只字未提,临行前还罚了他。
晚风拂过,夜里的风总是和白天阳光明媚时吹过的风是不一样的,晚间带着些许凉意,孟穆清的心也被连带着吹凉了一半。
乐浮又补上句:“师尊和我讲的,师尊还叫我照顾好自己。”
萧韶还上来加了把火,对乐浮道:“师尊好关心你呀,他从不和人说这些的。”
“没了?”孟穆清眸子浸了冰,死锁着乐浮,似是要求证什么。
乐浮视若无睹,扬起了个甜腻的笑,“这,唔……”
犹豫了一会儿,双颊浮着红晕,欲言又止摆了一副娇羞样,“确实是没有了。”
这叫没有了?你没有你矫揉造作什么,就差就把你和周荼郁有一腿写在脸上了。
孟穆清目光落在地上,看着桌上的点心和笑容明艳的乐浮顿时心烦意乱。
孟穆清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吃吧。”
萧韶鼓了个腮帮子,看看孟穆清的背影又看看乐浮,“他怎么突然就累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兴许,是累了吧,谁知道呢。”毕竟是被罚了抄书呢,他最不喜欢孟穆清看着周荼郁的眼神,周荼郁这样的人本就该不染纤尘目空一切,凭什么偏对孟穆清诸多退让嘘寒问暖。
孟穆清恍恍惚惚的回了房间平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只想离乐浮远一些,要是周荼郁喜欢乐浮,那他之前的种种行为算什么?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可周荼郁也没拒绝他,那人要是真的欢喜乐浮,怎么会接受他的试好,纵容他,惯着他。
他这般满心满眼都是周荼郁的,倘若周荼郁还是跟了乐浮那个娘么唧唧的玩意儿,岂不是让他很没面子?
不,那周荼郁岂不是很给脸不要脸?
孟穆清因为这事失眠了一整夜,眼下晕了一片青黑,连周荼郁交代的清心咒也抛之脑后,只是说抄写,又没说抄写几遍,一百遍是抄,一遍也是抄。
孟穆清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周荼郁回来之后可否会和乐浮终日厮混?
周荼郁要是和乐浮琴瑟和鸣,他是绝对受不了的,光是想想他就恨不得提刀砍了乐浮。
可扪心自问,乐浮做错了什么,被周荼郁喜欢是错,还是和周荼郁两情相悦是错。
但周荼郁是他先看上的,乐浮这个年纪的小孩就该好好当一个弟子,而不是来情情爱爱里面瞎掺和。
孟穆清脑子里满是周荼郁不告而别,乐浮与周荼郁两情相悦,越想越是觉得头脑发涨,心口刺痛,周荼郁凭什么不要他?他俩都那样了,自己早就没有清白了,不和周荼郁好还能和谁好,他也不想和别人好。
最后孟穆清还是扛不住睡意,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深夜。
他的脑子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休息清明了许多,周荼郁若是喜欢乐浮,那就喜欢呗,他就继续修行,等渡了劫就回青丘。
省得看见这两人恩爱样子徒增烦恼。
世界上男人又不是死光了,他非要吊死在周荼郁身上吗?他可以去找……
别的男人?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让孟穆清否定了,他若是看得上别的男人又岂会让周荼郁给勾走了。
眼下偏偏是周荼郁入了他的眼,烦死了,周荼郁不能守点男德吗?
乐浮也是!抢人老婆天打雷劈!
孟穆清坏心思的想,不然他先把劫渡了恢复神位,到时候他想怎样都可以,要是周荼郁识相的跟了他,他就好好养着他,要是周荼郁不知好歹,那就把他关起来,用个漂亮笼子,对,准备个漂亮的大笼子,比文元殿大,里面的陈设也和文元殿差不多才好,铺最软的毯子。
这人会愿意被他关起来吗?
一定是不愿意的吧,这人会盛怒着问他要做什么,是不是疯了。
孟穆清垂头叹气,渡劫哪那么容易,别等他还没渡周荼郁就和别人跑了,但是要放弃周荼郁 ,算了,绝无可能。
不过寥寥几日,周荼郁就带给了他几日无眠和一场空欢喜。
开始孟穆清还会去山门处徘徊等周荼郁回来,但一连守了半个月也无果。
孟穆清后知后觉,只觉得自己不能那么下去了,得给自己找些事做,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只日日夜夜为了周荼郁魂牵梦萦的,不如趁着个时间好好闭关修行段日子。
于是乎孟穆清开始了无时限的修行日子,昼夜交替也慢慢成了习惯。
他修行的日子萧韶常来和他聊天,也就是有的没的说上几句。
其实也就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譬如哪个峰和哪个峰之间又私斗了,哪个弟子又跑下上偷偷买酒喝被罚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乐浮居然会和他来谈天。
那些日子的乐浮很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要非说哪里不同的话,那几天的乐浮少了争锋相对,话里有话。
像极了他初见时的那个害羞单纯的小朋友,乐浮和他分享了些课堂上的诗词雅集以及衡山那处的风景最美。
他从来都不认为情敌之间有坐下来好好聊天的可能,但乐浮却出奇了的温和淡雅,自己开始言语有些咄咄逼人,但乐浮却是极为大度的包容,他还甚至觉得那几天的乐浮身上有周荼郁的影子,他简直是疯了,居然能在乐浮身上看到周荼郁。
简直是见了鬼了。
小小年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几个月以来,周荼郁一共传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他受伤的消息,还有一个就是他快要回来的消息。
周荼郁走时说的几日便回,却不想最后还是拖拉了几月才欲归来。
不过自己这几个月修行是半点没有落下,别人是学新的难免生疏,他把熟的重新补回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这身子也被他给炼化了,以前只是芯子不是孟穆清,而现在连包着的壳子都让他给换了,真是稀奇的很。
身子和他幼时的一般无二,就连被烛龙烫在右肩上的小印子都重新出现了,他那时年岁小被父亲带去沧州云川走了一遭,小孩子难免皮了一些,被看守的烛龙攻击,右肩上就落了伤,当时巫医说那伤怕是要留一辈子了,好在伤不大,很小一块。
现在这伤居然是回来了。
没日没夜的修行使得他短时间的不去思念周荼郁,但闲暇之余这人也会时常钻到他脑子里。
虽然他现在满心修炼,但偶尔去等等周荼郁,也不是不行。
后来他几乎是每日都会抽些时间去周荼郁屋里整理,有时是一个时辰有时是两个时辰,要么早上去,要么就是晚上去,有时还会睡在他屋子里,毕竟周荼郁人都走了哪里会知道。
萧韶嘛,周荼郁在时就不怎么敢去周荼郁住的地方,别说周荼郁走的时候去看看了,至于乐浮,日日学堂后山的跑,有时还和同门结伴出游,就导致了没有人发现他常常夜宿周荼郁的房间。
距离那次消息后又过了两个月,周荼郁又一次音讯全无,他一度怀疑是周荼郁放了假消息来炸他们。
转眼入冬。
衡山口火烧似的红枫被吹散裹上一层厚厚的糖霜,这里的枫树怪的很,四季都一个样,天天都在掉叶子到如今都没有见它秃过,白雪扬落在白玉兰上,他昨天夜里还怕给周荼郁的小玉兰冻坏,裹了些薄棉,结果一夜风吹过全吹散了,而那些白玉兰还是和以往一样,漂亮还耐寒坚韧的很,就像这文元殿的主人一样。
没良心,冷冰冰,周荼郁欺负他,连他的树也欺负他。
自己辛辛苦苦给它穿了身衣服,它到好,第二天就脱下来了,白白辛苦了他一晚上。
孟穆清越看这树越觉得不顺眼,抬起腿,一脚踹在了树上。
玉兰树被踹的微颤,白色花瓣随着雪劈头盖脸砸在孟穆清身上。
孟穆清只觉得身上一凉,急匆匆跑回屋里换衣服。
什么破树,以后把你们全砍咯。
乐浮在屋外目睹了全程,有些失言,这人怎么和有癔症一样,昨夜上窜下跳要找棉裹玉兰树,里里外外折腾了一个晚上像保护亲儿子一样。
第二天到好,起了个大早在树对面发呆,突然开始对仇人一样拳脚相向,一夜过去突然就疯了?
就这?
他迄今为止都搞不明白,这种呆子是怎么入的周荼郁的眼,就凭他憨傻吗?他这个师兄就和少了个脑子一样事事叨扰周荼郁,偏偏周荼郁不厌其烦亲自教导。
他费尽心思变得出类拔萃,在陵辰堂周荼郁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他是哪里比不上这个人,周荼郁下山一次还要特地交代照料孟穆清,明明他也和孟穆清一般年岁,怎么,是怕这个没脑子的徒弟因为踹树被雪砸傻脑子,或者是第二天起床因为左脚迈出房门摔残手脚?
周荼郁看上孟穆清什么了,事事娇惯不够,还奶孩子一样奶他。
这场大雪飘了有一个月,一直熬到冬至,这时的衡山也难得喜庆了些。
这日的萧韶特地起了个大早把他和乐浮从床上拖起来,非要把三百个红灯笼全挂上文元殿。
连一向温和带笑的乐浮脸上都有些裂痕。
萧韶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三百个而已,你们瞧瞧这文元殿多大,我打听过了,师尊八成这两天要回来了,我们弄得喜喜庆庆的,师傅看见了一定高兴。”
孟穆清两手捧着灯笼瞧,这做工还不错三百多盏八角三阳开泰灯,大手笔呀,他都有钱买灯了,怎么不找人挂上,“你找些弟子来挂呗,我们三个挂到正日去?”
乐浮眉眼微颤,细细的把孟穆清从头看到尾,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师尊拉了新结界,没有首批书上不来,现在冬至衡山上下都热闹着,没几个有空去一个个去办首批书,师尊不在没有按印子,批了也是废纸。”
萧韶不紧不慢开口道:“也就三百盏,用些法术就搞上去了,我这不是给师尊沾沾喜气。”
孟穆清:“我看你的小脑袋瓜一定是被冻伤了,你闲的灵力过剩吗?我们的好师尊从祝融峰往文元殿去有一大段路呢,你怎么不把下面也挂满?”
芜湖?好像有些道理,萧韶眼睛一亮,准备随时拔腿就冲,“想不到你还有这种见解,我现在就去买灯笼。”
有两只手同时拽住了萧韶。
一只是他的还有一只是乐浮的,两人一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致的想法。
不是很想挂灯笼。
乐浮:“不必了,够了。”
孟穆清极力压制自己骂人的欲望,“师尊直接飞文元殿了,哪里会一步一步走上来,而且,文元殿,已经很大了。”
萧韶有些为难皱着小脸,扭头看了看乐浮,乐浮认同的点了点头,最后妥协的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挂三百个。”
说完蹦蹦跳跳的抱着灯笼一盏盏的朝屋子上挂。
乐浮递了盏灯笼给孟穆清,他一脸懵的接过,不解道,“真挂?”
乐浮冲他笑了笑,“才应了萧韶的,你要反悔?”
孟穆清有些为难,太耽误修行了,居然去浪费时间挂灯笼,左手微微凝了灵力一盏盏把灯笼送了上去。
孟穆清还没挂上多少就看见乐浮转身离开的背影。
孟穆清急忙叫住乐浮:“去哪?”
偷懒?不可能。
乐浮缓缓道:“去做些点心,吃汤圆吗?”
孟穆清呆滞了会儿。
辟谷可以不吃东西,但吃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吃东西的目的变为了品尝食物的口感,而不是只和从前一样单单为了饱腹了。
所以就这样溜了?乐浮会做饭,他不会,周荼郁是因为乐浮会做饭所以更喜欢他些吗?
孟穆清还在发呆呢,耳边就传来了萧韶不耐烦的声音,“孟穆清你在干啥呢,给我递几盏灯笼过来。”
孟穆清皱了皱眉,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催个屁催,随手提了几盏灯笼丢在萧韶脚边。
“你别丢啊,这灯笼你可别给我弄坏了。”萧韶看见孟穆清把他的宝贝灯笼丢地上急忙心疼的过去扶起来掸了掸,还极温柔的把灯笼上边的雪吹开。
看的孟穆清心下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