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的某知名大学里,一对穿着正装的情侣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说,他们正式在一起的一天,就是临近毕业二人都穿着让自己不太习惯的正装第一次出去面试回来的那天。
他们说,那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觉到,即将被一座城市拒绝的灰色心情。但是还好有对方,两个人互相安慰互相鼓励,慢慢地,才在广州生活下去。
两个人站在宿舍区的分叉路口,相视而笑。这是我拍的第一个镜头。
让我诧异的是,他们的故事里的重要场景,居然都是公交车站、宵夜档口。没有教室也没有图书馆,没有林间小路也没有鲜花蜡烛。
几天下来,我们辗转去了几个地方,有川流不息的地铁站,也有我只敢远观的极其严肃高楼大厦,总之,主题只有一个:感谢我们的爱,让我们在一座陌生的都市里真正地存在。
拍摄结束那天,新娘子给了我一张他们婚礼在请帖,地点在哈尔滨,请帖是很传统那种。我跟她说谢谢的时候,她告诉我,其实即使到了现在,她仍然感觉广州是他们永远无法融入的地方,无关金钱无关能力,就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无安全感。
和他们道别,我和钉子两个人打车回酒店。
这几天酝酿的情绪似乎快要爆发,心情沉重得像在我口肺里灌满了铅,堵得慌。
当年在异国他乡的余淮,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虽然说有林杨和小姑姑,但是他们俩就算再关心余淮,那也不一样。整天整天高强度的学习与工作,出了研究所满大街都是不一样的神色匆忙的陌生人,甚至连肤色都不一样。而家里的状况甚至还要给他多添一团愁云。
我该怎么办,就算余淮说都过去了。但是我还是太在意了。在那些我们分离的岁月里,他经受着倾盆大雨之时,我连陪他一起淋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敢再想,可是我止不住去想。生活就是会有许多怪圈,我们明明不想真的真相,但却在不断地猜测着真相。
本来答应了钉子在广州多留两天,但是我现在只想回去,我要回去,就像我一回去,就可以抱到当时的余淮,我要抱着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要抱着他,告诉他我们再也不分开。
机票改签真的是一件想折磨死人的事。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钉子一直嚷嚷着没玩到没玩到……我一句“安静,给奖金”就让她戴上了耳机乖巧文静。
可惜我现在没心情调侃这个狗腿子,先打个电话给余淮看看他在哪里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但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他还是没接。昨天晚上给他发的微信也没有回。估计是医院那边又忙起来了吧,没关系,晚上就可以看见他了。我拼命地安抚自己的情绪。
回程中我一直反复地在大脑里排练着等会见到面了我要怎么告白,直接冲上去抱他?还是抓着他死乞白赖不放手?要不……不行,进展太快!可是肢体上是一回事,我总得说点什么吧,那小子进化不完全啊,不说得明明白白他还是会不懂的。
就这么反反复复,就连语气和表情,也在此刻耿耿的脑子里清晰可见。
终于明白以前听李宗盛唱《漂洋过海来看你》里的那句歌词了——为了这次相遇,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五个小时,四个小时,三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小时。窗外的云越来越黯淡,我离余淮越来越近。
从机场打车回到影楼后,我把东西直接放下,操上手机直接开着我的小polow奔医院去。
还好已经是凌晨,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行人。不然我这么急,指不定会造成什么悲剧。路上我又把准备好的话从头捋了一遍,差点没把自己感动哭。
用了半个多小时我才完成了倒车入库,但是现在这个不重要!
出了车门,一阵寒意。刚才只套了件风衣,忘记了我回的地方,是哈尔滨啊……算了算了,这个也不重要!
哆嗦着刚进住院大楼,我就看见了提着饭盒走出电梯的余淮。一脸疲惫的余淮。
耿耿“余淮!”
顾不上素质了,我喊出了他的名字。
余淮“耿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的机票吗?”
余淮走过来,他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眼里没有多少惊讶,感觉,好像没有多余的气力来惊讶了。
一张疲倦的脸,一双通红的眼。
耿耿“阿姨……她……”
我话还没说完,余淮便截了说:
余淮“我妈昨天下午排异剧烈,抢救了一晚,命是回来了,今天又折腾了一天,晚上才稳定下来。”
我不想说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了,其实对于奔波疲倦的人来说,这样的话早就免疫了。
耿耿“余淮,走吧,我送你回家。每回都是你送我,这回我送你。”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起他的手便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感觉到他微微回握了我。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余淮抢走了我手里的钥匙。
耿耿“诶,不是说我送嘛。再说了,你都多久没睡觉了,总不能疲劳驾驶吧…”
余淮“耿摄影师,小爷我就算闭着眼睛开车,也绝对安全过你来开。”
好嘛,刚刚从内心为余小爷激发出点一点母性光辉又被余嘴贱打击没了。
结果是余小爷把车开到了我家。好嘛,又被送回来了,并且途中反抗无效。
我刚想回头数落余淮对于我的不信任,却发现他看我眼神都临近涣散了。天啊,他得有多累。
耿耿“余淮,你今晚在我这休息吧,明天再走。”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结果,余小爷居然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脑子里想什么呢!?
耿耿“诶,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今晚得通宵工作,你踏踏实实睡你的。”
要不是看你累成这模样,我早一个锁喉把你打趴下了。
我气呼呼地下了车,余淮熄火后也跟着下来。我上楼,他就跟着我上楼。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跟着老师。
进了家门,我给他拿拖鞋,一回头,发现余小爷正憋着笑。
耿耿“干嘛啊你?!”
我把拖鞋放下。
他边换鞋边说:
余淮“嘿嘿,小爷我还以为耿耿对我意图不轨,正盘算着该不该逃跑呢…哈哈哈哈哈哈……”
笑你个大头鬼!意图不轨你个大头鬼!还逃跑?!逃跑你个大头鬼!
我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
耿耿“笑完了吗?”
,他点头,我对他勾勾手指,他乖乖低头过来。
耿耿“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麻辣烫吗!”
很好,余小爷的头也有被耿耿蹂躏的一天。
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套球衣,在广州某大学时恰逢他们搞NBA社团活动,一个看起来跟简单有几分相像的女孩过来告诉我只要扫扫二维码,就能八折买套正版球衣。平时我对这些唯恐避之不及,现在看看那几套球衣间有一套黑色的,感觉挺适合余淮。
耿耿“那,你穿这个睡吧。”
我把球衣扔给快在沙发上睡着的二傻子。他那被吓醒的表情,还真像一个二二傻子。
余淮“喲,热火队的,”
他惊喜地站起来,
余淮“眼光不错嘛,啧啧啧,03号!”
他笑着朝我走过来,
余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韦德?”
耿耿“我哪里知道,我就是想买给林帆结果人家没那么小的码数我就想着……”
耿耿啊,这么多年了,撒谎的技能怎么还是这么匹诺曹啊!
耿耿“哎呀,别理那么多了,你快去洗澡,我的床给你睡,我修图去了。”
他笑着进了浴室,我从单反里取数据卡,取了好久才取出来。
过了一阵子,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面那对情侣双双仰望着一栋商业大厦,穿着礼服和婚纱。广州…唉…我不是打算告白的吗!怎么就这样说不出来了啊……不想了不想了!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微波炉加热之后倒入一个玻璃杯。等余淮出来。
已经半小时了…他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那怎么办,去敲敲门?我刚走到浴室门口,突然间余淮就把门打开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余淮“干嘛?想偷看小爷洗澡啊?”
余淮捏着我的脸坏笑。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嗒嗒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老说出这种气人的话。
耿耿“看个屁!我以为你洗这么久在里面睡着了呢……”
我嘟嘟囔囔一脸嫌弃,走到厨房给他拿杯牛奶出来。
余淮“我就是太困了,把洗发水和沐浴露弄混了……后来又重新洗了一遍…现在洗完澡才有点精神了。”
余淮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现在看他穿着球衣的样子,特别像流川枫。反正,他就是我的流川枫。
耿耿“喝了。”
我被牛奶递给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电吹风。
气氛突然间好像变了。
余淮坐在沙发上喝着牛奶,我站在他身后给他吹着头发。我也没想太多,我就只是想着,头发干了他可以早点睡觉而已。可是,为什么余小爷突然间坐直了身板……他难道紧张了?
结果,当我吹干头发把电吹风收好转身时,恰好对上了余淮的眼神。
怎么说呢,我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余淮会那么大声地骂我脑子是不是有病。
因为喜欢,所以无所适从。